“九大”前夕，陳毅受迫害的一出鬧劇

1968年10月31日，在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閉幕會議上，毛澤東說：對這些老同志，還是選他們當“九大”代表；陳毅“可以作為右的代表”。事情就這樣一錘定音了。然而，在“九大”召開前夕，陳毅還是遭到了迫害……

張春橋命人搜集材料誣陷陳毅

陳毅是上海解放后的第一任市長，解放之初還兼任華東野戰軍司令員，在上海廣大干部和市民群眾中享有崇高的威信。在1967年1月奪權風暴中，坐上了上海市革命委員會主任寶座的張春橋知道，要在上海站住腳跟，成為上海市名副其實的黨政一把手，就必須千方百計削弱陳毅在上海干群中的影響。

1968年底，張春橋成立了上海的“九大”準備工作領導小組，小組成員由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王少庸等組成。接著，張春橋召開了上海市革委會各組、辦和各界群眾團體負責人會議，并當場決定成立一個專門的“九大”材料小組，由王洪文和徐景賢直接負責。

經過一個多月的搜集，一本30來頁的《陳毅同志言論小集》的清樣排出來了。這本小冊子是從陳毅1953年至1966年期間，在上海、北京等地各種會議上的報告、講話及接待外賓時的談話記錄中摘抄編成的，共9個部分，條條都是誣陷誹謗。

小冊子編成后，送王洪文、徐景賢、王少庸等審定，徐景賢把小冊子標題改成《陳毅反動言論小集》，上綱上得更高。最后送張春橋、姚文元過目后，一共印了80多本，分發給上海的“九大”代表。

除了搜集陳毅的材料以外，張春橋還指名要搜集所謂“二月逆流”干將葉劍英、李富春、李先念、譚震林、聶榮臻等人的材料。這批材料計76份，1163頁。

“九大”前陳毅被輪番發難

1969年3月初，王洪文和徐景賢接到通知，去北京參加“九大”預備會議。3月27日晚，上海的80名“九大”代表在京西賓館會議廳召開“九大”的預備會議。張春橋和姚文元故意不到場。王洪文、徐景賢坐在主席臺前，旁邊給陳毅留了一個空位置。王秀珍嗓門兒大，事先商量好由她守在會場門口，一看到陳毅進場，就帶領大家喊口號。

陳毅來了，他在主席臺的邊座上坐下，主持會議的徐景賢從文件袋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陳毅反動言論小集》，說：“我們把陳毅同志過去在上海等地發表過的講話，摘編了一本集子……”這時，王洪文把小冊子接過去，對陳毅說：“今天，我們把這本《陳毅反動言論小集》當面送給陳毅同志，希望他和大家一起，徹底清算自己！”說罷，王洪文把小冊子遞給陳毅。陳毅接過小冊子說：“承蒙上海黨選我當‘九大’代表……”

“什么上海黨、北京黨的，我們的黨只有一個。你陳毅這種說法是制造分裂！”主席臺下面飛出一個大嗓子，打斷了陳毅的話。

會議主持人宣布批判發言開始。第一個發言的是王洪文，其他代表隨后發言，足足兩個多小時，這場鬧劇才暫告結束。第二天上午，向來起床很晚的張春橋和姚文元一反常態，早早就從釣魚臺趕到京西賓館，在上海代表團使用的七樓小會議室里，津津有味地聽取匯報。

其實，他們早已從大會秘書處派來的聯絡員那里了解到批判陳毅的情況。當王洪文提出還要再批陳毅的時候，張春橋陰陽怪氣地說：“你們不能光批人家呀，也得讓陳毅講講話嘛。”一言為定。3月29日晚上繼續開會，事先通知陳毅讓他發言。他們想聽聽陳毅說些什么，如果他的態度不好，再批。

第二次會議開得時間更長，由王洪文主持。先是代表們作連篇累牘的批判發言，隨后讓陳毅表態。陳毅已經有所準備，他一邊翻著上海編的那本小冊子，一邊侃侃而談。他談到自己當了9年的上海市長，講話很多，確實有不少缺點錯誤，歡迎批判。接著，他談起自己幾十年的革命歷史：“自從上了井岡山，40多年來，一直緊跟毛主席干革命，雖然有的時候思想一時跟不上形勢，或者對毛澤東思想理解不深，但是基本上是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一邊……”

陳毅一口氣講了40分鐘。下面的代表有的不耐煩，有人中途就喊叫起來，打斷了他的講話：“陳毅不要評功擺好！”“陳毅老實交代實質問題！”

陳毅沒有理會，還是繼續他的講話。王洪文見狀，就和徐景賢咬耳朵，決定由徐景賢撿起當年紅四軍七次黨代會上，陳毅和毛澤東發生爭論這件黨史、軍史有定評的事，攻擊陳毅所謂“一貫反對毛主席、反對毛澤東思想”。

陳毅剛講完話，徐景賢就抓過話筒，對陳毅的發言進行所謂“消毒”：

“剛才陳毅同志給我們上海小組的全體代表上了很好的一課。他的發言又長又臭，說明他直到現在還在堅持‘二月逆流’的反動立場。我們上海組給你編了言論集，代表們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批判幫助你，可是你卻采取避重就輕、避實就虛、舍近就遠的方法，大談自己的光榮革命歷史，把自己打扮成是一貫緊跟毛主席干革命的。你這是妄圖欺騙一些不了解黨史、軍史的青年，然后自己蒙混過關，這種手法，必須予以揭穿。”

“難道你陳毅真的從井岡山時期起，就是緊跟毛主席干革命的嗎？否！根據黨的八屆十二中全會上的揭發，在井岡山時期，毛主席是紅四軍前委書記，你陳毅是紅四軍政治部主任。但是，在1929年6月下旬舉行的紅四軍第七次黨的代表大會上，你卻反對毛主席……迫使大會否決了毛主席的正確主張。”

很多代表都是第一次聽說，大家都吃驚地瞪大眼睛，會場鴉雀無聲。

“也是在這次紅四軍‘七大’，你陳毅這個政治部主任把毛主席趕下臺，取而代之，自己當選為前委書記。這還不算，以你為首的前委還決定要毛主席離開部隊，到閩西去搞地方工作。你的這些錯誤，在后來召開的紅四軍‘九大’上終于被揭發出來。”

會場里出現了輕微的騷動，徐景賢清了清嗓子，繼續向陳毅猛攻：“就是你這個在40年前就反對毛主席的陳毅，到了40年后的今天，又跳出來反對毛主席親自發動和領導的文化大革命，成為‘二月逆流’的黑干將。你剛才的發言中胡說自己是一貫緊跟毛主席干革命的，這是對代表們發言的猖狂反撲，也說明你根本不肯承認自己是右的代表。大家都知道，《三國演義》里劉備手下有一個大將叫魏延，他的后腦長著一根反骨，一有機會就跳出來反對蜀國。40年來的歷史證明，你陳毅就是后腦長著反骨的當代魏延！”

周總理出面制止：“適可而止！”

當時的上海代表，不少人對這段黨史、軍史并不了解，聽了徐景賢拿出這樣的“材料”來煽動，便一致起哄。

陳毅無言地坐在座位上，想要說什么，但終于沒有說……是的，關于這一段黨史、軍史，陳毅是最熟悉不過的了。當年，陳毅在紅四軍“七大”上，確實和毛澤東發生過爭論。后來，陳毅利用到上海參加軍事會議的機會，向黨中央作了詳細匯報。當時中央軍委書記、組織部長周恩來聽取匯報后作了指示，要陳毅代中央起草了“九月來信”，堅決支持毛澤東的工作，肯定了毛澤東的正確主張。周恩來在和陳毅面談時，又以中央軍委的名義，要陳毅馬上返回，把離開部隊的毛澤東請回來，繼續主持紅四軍前委的工作。陳毅回到蘇區，都照辦了。

關于這一段歷史，中央早已作過結論。可是，陳毅沒有想到，在1968年舉行的八屆十二中全會上，有人把這段歷史重新翻了出來，加以清算。

如今，到了“九大”會議上，又把這些陳年舊賬拿出來，作為他陳毅反對毛澤東的證據。陳毅想作說明，可是“夫復何言”！

王洪文眼看代表們的狂熱已被煽動起來，就趁勢宣布說：“我們奉勸陳毅同志認真考慮代表們的批判、幫助，作出一個像樣的檢查，下一次向代表們徹底交代。”

陳毅緩緩地站起身，撿起桌子上的那本言論集走了。代表們也都散去。在陳毅離開、其他代表也都散去后，王洪文、徐景賢、王秀珍等仍然留在京西賓館的現場，他們在討論下一步打算。

就在此時，大會秘書處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通知王洪文、徐景賢、王秀珍到吳法憲在京西賓館的辦公室去一下。

吳法憲的大辦公室里空無一人。他們等了10分鐘左右，又矮又胖的吳法憲進來了。吳法憲說：“上海的‘九大’代表們開了兩次會，幫助陳毅同志，我們的聯絡員都在場，已經向上作了匯報。剛才總理把我找去了，總理指示：‘適可而止’。所以，找你們幾位傳達一下，下一次會議是否就不開了？”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吳法憲又說：“這次‘九大’，要選舉新的中央委員會，毛主席指示：要保證這些卷進‘二月逆流’的老同志選上……”

由于周恩來的保護，對陳毅的批判停止。由于毛澤東的安排，陳毅和其他幾位老同志，在1969年4月24日舉行的“九大”全體會議上，仍舊當選為中央委員。

（摘自《京西賓館那些年那些事》，夏瑋著，中國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