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李德生按照周恩來的指示,派劉巖和總政組織部的秘書任振先,先后將秦基偉、李成芳、胡榮貴、張子明、王蘊瑞、張力雄6人接回北京,休息治療,等待安排工作。“文革”中,他們先后“靠邊站”,有的歸中央第一專案辦公室審查,有的歸別的專案組審查。
李德生在京西賓館面授任務
我(劉巖,時為總政治部工作人員)于1968年冬,由濟南軍區政治部借調到軍委辦事組干部部工作。1969年7月,李德生由南京軍區調軍委辦事組后,就在京西賓館住宿和辦公,我和他經常見面,但工作上沒有直接接觸。1969年12月,李德生開始是以總政治部臨時黨委書記的身份主持工作,半年后被任命為主任。這樣一來,我就同他斷不了在小型會議上或呈送、領取文件等工作中有所接觸。1972年國慶節后的一天早晨,總政干部部領導通知我,帶上洗漱用具、糧票、出差費,早飯后接上總政組織部的任秘書,一起去京西賓館找李德生主任受領任務。
我倆到賓館九層西頭套間見到李德生后,他開門見山地交代任務說:“你們馬上出發到湖南省軍區,了解一下秦基偉、李成芳、胡榮貴、張子明、王蘊瑞、張力雄6個人的情況。”他還特意交代,“見到秦基偉后,問一問他當時是怎么被留在北京、沒有回到昆明軍區去的。”
我當時在總政干部部第二任免處(后改稱第二任免局)任副處長,該處負責各大軍區正師職以上干部的任免工作。這6位將軍“靠邊站”前,都屬于該處業務管轄范圍,老的花名冊上都有他們的名字,所以李德生一講他們的姓名,我就知道他們原來的任職情況。
秦基偉是昆明軍區司令員,李成芳是昆明軍區第二政委,胡榮貴、張子明是昆明軍區副政委,王蘊瑞是南京軍區參謀長,張力雄是云南省軍區第二政委。“文革”中,他們先后“靠邊站”,有的歸中央第一專案辦公室審查,有的歸別的專案組審查。審查情況專案組從來不向總政干部部通氣,總政干部部也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不準過問專案審查對象的情況。因此,我想請李德生明確一下這6位將軍的矛盾性質,便說:“主任,我們見到他們時,怎么說明來意?”李德生回答說:“一是代表組織看望他們,二是聽取他們的意見。”聽到這兩條,我心里就有底了:至多是人民內部矛盾。
我和任振先坐飛機到了湖南,湖南省軍區政治部一位副主任和干部處處長到機場把我倆接到接待所,問工作怎么安排。我說,我們這次來湖南的任務是專程看望秦基偉、李成芳等6名干部。干部處處長說,他們現在都住在寧鄉縣的灰湯療養院。我說,那就請省軍區安排一輛車,明天早飯后出發去灰湯。
“總政來的這位處長舉動可不一般!”
秦基偉等6位將軍是1969年“緊急戰備”時被疏散到湖南的,開始安排在洞庭湖畔漢壽縣的一個部隊農場勞動,“九·一三”事件后,于1972年4月轉到坐落在寧鄉縣灰湯鎮附近的解放軍364醫院(又稱“灰湯療養院”)休息。他們的日常生活由湖南省軍區管理,但是這6位將軍為什么被“靠邊站”,到底有什么問題,誰也沒有向省軍區作過交代,省軍區的同志也不便過問。中間除了時不時有專案組人員找某個人談話、調查核對材料以外,他們與原單位完全斷絕了組織聯系。
灰湯療養院坐落在素有“瀟湘第一泉”之稱的灰湯溫泉附近,山清水秀,環境幽靜,溫泉水溫高達90攝氏度左右,確實是個療養的好地方。6位將軍從農場轉到這里,處境有了很大改觀:一是解除了勞動;二是家屬可以前來探望團聚;三是可以到食堂吃飯,也可以自己起火;四是歸口管理的機關不是原來的保衛部門,而是換成了干部管理部門。
然而,6位將軍雖然住在了療養病房,日夜24小時陪伴他們的不是醫生、護士,而是保衛干部和警衛戰士。他們住的病房,是在一座二層樓的樓上,房子窗戶朝南,房門向北,病房門外有一個敞開式的長廊相連,長廊兩頭各有一個樓梯。6位將軍和他們的夫人住在中間,兩頭靠樓梯的房間里住著負責他們安全的干部和戰士。他們外出活動,要向警衛人員請假,活動范圍只能在療養院附近。管理他們的省軍區政治部干部處,有事都是通過照管他們的警衛人員轉達,從來不與他們直接接觸。干部處處長為6個人的事免不了去療養院收發文件、部署工作,但與他們“保持距離”卻一直沒有改變。
省軍區干部處處長陪同我倆到達療養院,我們把隨身所帶的日常用具放在招待所就去病房探望。先是一戶一戶地拜見,見了面我首先向對方敬禮,問候“秦司令好”、“李政委好”,然后說:“我叫劉巖,是總政干部部第二任免處副處長。他叫任振先,是總政組織部秘書。我倆受總政治部李德生主任的委托來看望首長,一會兒集中一塊再匯報來意。”六戶走訪完畢,大家先后來到學習室坐定。我說:“李德生主任派我倆專程來的任務,一是代表組織看望6位首長,二是聽取首長們的意見。聽取意見的方式準備一戶一戶個別交談,我倆由東向西,到首長房間一位一位地談,時間不限,請你們把要說的話說完為止。有的事一次沒談完,想起來可以第二次、第三次談,我們什么時候聽完首長們的意見,什么時候再離開療養院回北京。”
散會后,接著到房間個別交談。此時,我示意省軍區干部處處長不必再陪伴了。他回到招待所給省軍區領導打電話,匯報我們會見6位將軍時的情況。后來聽說,他打電話的第一句話是:“總政來的這位處長舉動可不一般!”所謂“不一般”,是與過去來療養院的專案人員的舉動對比而言的。專案人員見到他們一不敬禮,二不握手,三不稱呼職務,四是叫名字時不加“同志”二字,有的甚至還加以訓斥、指責。
我倆用兩天的時間,聽取了6位將軍的意見后返回北京。一到辦公室,干部部的領導同志就交給我一份廣州軍區政治部發給總政治部的電報,內容是關于改善秦基偉等6位將軍生活狀況的幾條措施,請示總政治部是否同意。措施有五六項,其中包括:一、把6位將軍接到長沙大醫院,全面檢查一次身體;二、由廣州軍區衛生部調撥一批6位將軍需要的藥品,放在療養院藥房專藥專用;三、給療養院增配一輛小汽車,專門用以到寧鄉縣城等距療養院較遠的市場采購副食品;四、組織6位將軍和他們的夫人,到韶山毛主席故居參觀游覽。另外,還有關于看文件、日常生活等方面的改進措施。
6位將軍結束“牛棚”生活
我和任秘書回到北京的當天,就將我們湖南之行的情況整理成文字材料向李德生主任作了報告。很快,他就指示,把我倆向他的報告改一下,改成由他署名向周恩來的報告。
當時,“靠邊站”被審查的干部要得到解放和分配工作,按當時的慣例都得有個審查結論,有問題要寫清楚是什么問題,沒有問題也得寫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結論。6位將軍中的5位,都是立了案的被審查對象,要解放分配工作,當然也需要由審查他們的機關提供結論材料。秦基偉沒有立案審查,但因為他與其他5位將軍一直在一起,這次也只好等著一批辦理。
5位被立案的將軍,只有王蘊瑞歸我們第二任免處業務管轄范圍———南京軍區審查,其余4位的立案單位不屬于第二任免處的管轄范疇。因此,領導上就把了解專案組對王蘊瑞審查情況的任務,交由我們處辦理。
“文革”中,有人懷疑王蘊瑞1935年從浙西南軍分區被打散,到重新回到八路軍工作,中間這一段的歷史有問題,便立案進行審查。
專案組經過調查取證,浙江的那位參謀證明,王蘊瑞上火車前沒有被俘、被捕問題,河北巨鹿老家的人證明王蘊瑞回家后,沒有任何不正常的情況。但是,專案組以王蘊瑞從浙江火車站到河北巨鹿的中間,尚未取得沒問題的證明為由,堅持不能下結論。
我們說服專案組的同志,單獨一個人在長途跋涉中的活動情況能找到證明人嗎?你們這樣拖到什么時候才算完?最后專案組因不好再堅持原來的觀點而作罷。
1973年4月,解放6位將軍的準備工作終于告一段落,正式決定6位將軍離開湖南灰湯,到相應的地方等待分配工作。4月下旬,湖南省軍區派員護送秦基偉、李成芳、王蘊瑞、張力雄4位將軍來北京,昆明軍區也派干部將胡榮貴、張子明兩位將軍接回昆明。
此后不久,6位將軍陸續分配了工作。秦基偉任成都軍區司令員,李成芳任國務院第五機械工業部部長,胡榮貴仍任昆明軍區副政委,張子明任鐵道兵副政委,王蘊瑞任軍事科學院副院長,張力雄任江西省軍區政治委員。
(摘自《黨史博覽》,劉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