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邊偶遇背包客

在濟南的第二天，天氣好得不像話，風輕云凈，陽光和煦。我一大早就騎著單車沖了出去，分分秒秒都不舍得浪費。

經過明湖路時，街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仿佛這樣的好時光跟他們沒有半分關系。我覺得很遺憾，又有些得意。但想到大家都在忙著賺錢，或者說“為社會創造價值”，只有騎士一個人在這里晃膀子，心里又變得不安起來。不過，話說回來，去年這個時候，我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眼睛不見天和地、星和月、飛鳥和蝴蝶，只顧著前方和錢。而且滑稽的是，幾乎年年春天我都要跟伙伴們念叨電影里的一句臺詞：“春天到來的時候，總覺得會發生點什么，可是整個春天都過去了，還是什么都沒有發生，又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眼下倒真的從這個“圈套”里跳出來了——雖然終歸還得回去，能出來透口氣也是好的。

把心情從“不安”調頻到“慶幸”，我繼續騎行。

上了黑虎泉路以后，行人的節奏漸漸慢了下來。有好多拎著水桶的市民從四面八方走來，然后又消失在前方的一個“小豁口”處。近前察看，原來這兒是公園的一個入口，走下去拐個彎進到里面，便是大名鼎鼎的黑虎泉了。

泉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經常看到人們形容泉水“清洌”，但若非親眼看見根本不能理解。那水深邃干凈沒有一點雜質，水底的藻類以及陽光照射水草投在水底明暗相間的影子，都看得一清二楚。“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間或有小魚兒在水草怪石間露個影兒，還沒等你有所動作，它們馬上又躥沒了。這水中洞天凝望既久，簡直想要一頭扎進去，幻想自己是孫悟空遨游在水晶宮。

跟隨大部隊翻過一座橋，走不多遠就看到黑虎泉，泉池里有三個石雕虎頭向外吐水，氣勢磅礴，上面還有五個流水較緩的泉眼，人們很有秩序地在一旁排隊接水。我很沒出息地想：就沖這喝不完的礦泉水，濟南也稱得上是一塊兒福地了！輪我接水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是空手來的，總不能用嘴接一肚子水回去呀，于是又跑出去買了一桶雪碧——雪碧自然是倒掉了——灌了個水飽，又裝了滿滿一桶。泉水的味道嘛，說不上來有多特別，總之心里美得很。

園中還有白石泉、瑪瑙泉、琵琶泉等風格各異的泉眼，這些大大小小的泉眼晝夜噴吐，泉水最后匯成一條護城河——這可能是中國最奢侈的護城河——流入大明湖。可能考慮到很多人都有扎進泉水中的沖動，園里特意辟出一個露天游泳池將泉水引入——不用說，肯定也是中國最奢侈的游泳池了。我恰好穿了騎行短褲，可當泳衣，就直接跳進去縱情玩耍了一番。那會兒是五月份，泳池里人并不多。一個多月后我騎行結束回到北京，看到新聞報道，因天氣炎熱，濟南的老百姓擠在這個泳池里避暑如同“下餃子”，心里五味雜陳；后來又聽說降雨不足、水位下降，黑虎泉連續幾天不吐水，又著實為這塊兒福地擔心起來。

離開不期而遇的黑虎泉公園，沿著黑虎泉西路踱步往西，走到盡頭就是期待中的趵突泉公園。眾所周知，濟南素有“泉城”美譽，趵突泉又是七十二名泉之首。對我來說，趵突泉幾乎就等于濟南，是一定不能錯過的。入園以后方知，園中可不止有“平地涌出白玉壺”的趵突泉，金線泉、臥牛泉、柳絮泉、漱玉泉……各有姿態，令人沉醉。許是這潺潺流水的氣質感染了游人，大家都安靜地漫步，沒人喧嘩。唯有一處池塘圍攏了很多人，還有打口哨的，顯得很突兀。擠過去一看，原來池子里養了兩頭海豹，可太出乎我的意料。有小朋友問爸爸“豹突泉”是不是因為有海豹才叫“豹突泉”？我也有點糊涂了。

我猜園方的用意是好的，弄兩頭活潑的海豹給游人添一點驚喜——事實上我就被吸引了，心里明明覺得怪異，仍然追著海豹拍了好多照片。

“可海豹不是應該生活在海里嗎？”是誰說出了我的心思？循聲音看去，是個背著帆布包的年輕人。

“看閣下這身打扮，莫非是個驢友？”

“看兄臺一身行頭，莫非是個騎士？”

認出是同類，兩人哈哈大笑，相約同游。驢友小哥顯然工作做得比我足，帶我游覽了滄園、濼源堂、娥英祠、李清照紀念堂、李苦禪紀念館……他說，他半年前自云南大理出發，徒步為主偶爾搭車，心隨意動，滿世界亂竄。遇到好玩的城市就留下來打工住上個把月，興盡就收拾行囊繼續出發。離開濟南后他想去北京爬長城，知我來自北京，非要我給些建議。我雖在北京生活了十年，卻并不十分了解這座城市，只好說：“那就多買些口罩吧。”不料這話捅到了他某根笑神經，逗得他前仰后合……我們就這樣扯東道西，打發了在濟南的最后半天。出園時天色已晚，兩人在“五龍潭”前作別。

明天，又要開始各自的旅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