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大地產的濟南“質量門”

中國樓市從歷史性巔峰向著周期性低谷疾速俯沖，正在引發一場錯綜復雜的利益博弈和行業蛻變。

隨著房地產調控的持續深入和房地產暴利時代的終結，樓市下行令業主們火眼金睛，多家房地產商頻現樓房質量問題，“質量門”背后則是房地產商變形的品牌意識。

某種程度上來講，知名開發商的質量危機與其說是此前樓市野蠻生長的歷史遺留問題，不如說是房地產市場理性回歸的折射。

近期，陸續有讀者致電本刊反映房屋質量問題，其間涉及多家房企，亦不乏知名品牌。本刊記者將據讀者提供的線索進行實地采訪和跟蹤報道，并邀請業內人士就不同類型質量問題的出現原因、解決方案等提供相關分析和建議。

恒大綠洲：大雨沖刷出的質量崩壞

7月20日的一通電話讓陳進陷入煩惱。

電話來自其委托售房的中介小李，開門見山，小李說：“您恒大綠洲的房子漏雨了。”陳進以為忘了關窗，小李卻音調古怪的否認，然后發給他一個小視頻。視頻中，水滴從電燈縫隙中不斷滴落，地上早已一片水跡。

不止客廳，其他房間的電燈口都有不同程度的滲漏。“當時距離暴雨結束已經過一整天，下雨時候肯定漏水更嚴重”。

2010年，位于長清的恒大綠洲開盤。這是恒大進軍濟南市場的代表作之一，各種名貴樹木環繞樣板間，社區內規劃有一片小湖，還有配套健身房等。陳進被先進的理念和實體呈現吸引，以4900元/平方的單價購買了一套117平房屋。

“樓盤延遲交房，但我不打算自住，也沒計較，隨著大撥業主收了房。”不久后，房屋開始出現問題，先是墻壁出現縫隙并擴大，其他土建、裝修、強弱電等零碎問題不一而足。陳進與恒大交涉，對方承諾修理，但遲遲沒有拿出方案。“墻體裂縫愈來愈嚴重，我真不知道會怎么修理，把所有墻體都鏟掉重新裝？”

及至今年，陳進打算將房子低價賣掉。“六年前買的時候單價高出同地區其他樓盤一大截，總價近60萬，別人買房都翻番漲價，我現在只求不賠錢，但仍然乏人問津。”這次燈口漏水，看房人當場離開，并表示不再考慮恒大綠洲的任何戶型。

“我沒有自住，不知道鄰居狀況如何，但以前碰到過雨天樓梯間滲水。現在自家燈口出問題，有點后怕，如果住人，出事故怎么辦？”陳進找到恒大相關負責人要求退房，對方稱樓盤已不屬于自己管轄，有問題找物業。物業方面承諾維修，但必須等到“房屋干透了才能具體考察出方案”，并聲稱“這不算漏水最嚴重的”。

據了解，濟南恒大綠洲上個月剛剛舉辦了成立六周年慶典，推出一萬套新房。其宣傳資料稱，六年間濟南恒大綠洲從最初的擇址、規劃，經過簽約石麟小學、打造1.5萬方全天候運動中心、白金級恒大影城、20萬方歐陸園林等，不斷進行品質升級與配套完善，讓一座200萬平方醇熟生態大盤從無到有，一路向前，最終成為詮釋區域品質居住標準的典范。

“我不知道新品銷量如何，但周圍配套再成熟，恒大影城請來的明星再多，如果房屋質量不過關就不能算好房子，我也沒法再信任這個品牌。”陳進說。

恒大帝景交房風波：一期501戶業主，只有4戶收房

實際上，在陳進的經歷之前，恒大濟南的項目也曾爆出質量問題。今年年初，位于山大路和文化東路交界處的恒大帝景就曾爆發大規模交房風波。

在2015年12月31日的交房日中，恒大帝景一期501戶業主只有4戶簽字收房，創下不足1%的成交記錄。

恒大帝景的購房者總結出無綜合驗收合格證明，裝修產品以次充好、小區大門被拆除，學區房承諾成泡影，公立幼兒園取消建設，名貴樹種被移除，隔壁天泰中心超高層建筑影響采光，封閉化管理落空等幾項問題，并明確表示不會收房。

據了解，恒大帝景一直被描述為“絕版地段豪宅”，2萬元/平米的單價是天然門檻，敞闊氣派的大門和巨大的噴泉，以及社區內60余種名貴樹木都令人印象深刻。購房者張偉至今記得宣傳冊標語：“出入皆人物、門第自此分明”。在他看來，豪宅不單是居所，也是一種是生活態度和身份象征。

始料不及的是：當初所接觸的描述越詳細奢華，期待越大，所要面對的現實就越粗糲和尷尬。

今年1月6日，記者曾赴恒大帝景1號樓的新房采訪。新房里所有軟裝都被清除，現場共有三名工人，一名在修補窗臺大理石裂縫、一名在為南陽臺涂層，另一名工人正在為比鄰廚房的北陽臺做防水修補。

少數收房業主之一的程麗在2012年底購房，出于對恒大品牌的信任，雖然收房時發現裝修質量和細節與3000元/每平方米的質量有所不符，但她認為這是批量裝修的通病，無傷大雅。收房后，她卻遇到各種精裝修的質量問題，小到門與門框上的歪斜和磕碰，地板松動、大理石破損，大到衛浴漏水、主體傾斜、門體脫落。“墻紙能夠徒手撕掉，面磚后面是空的，墻壁縫隙里還殘存半根火腿腸。”拆除北陽臺推拉門時，程麗發現凹槽中滿是積水，經過排查，才意識到管道漏水。

“戶型沒問題，就是各種細節讓人操心。”但最令程麗郁悶的不止于此。

“買房子除了居住，更多涉及到相關配套。”程麗坦承購買恒大帝景一是看重學區房功能，二是看重封閉化管理。程麗盤算，三年后交房，大女兒正好可以升小學，小兒子也可以在社區內的自建幼兒園入園。恒大承諾人車分流的封閉式管理，還規劃了業主活動中心，孩子和老人都可以放心在社區內活動。

但2015年6月，程麗就女兒上學事宜咨詢恒大物業，但被告知入住后才能入學。她又就此咨詢相關教育部門，又被告知恒大帝景項目未按規定繳納教育基金，目前并無學區計劃。程麗因此聯合部分家長提出抗議，但仍然被“未曾入住”的邏輯拒絕。

“現在想來，我是對恒大太放心了。”在學區房抗議三個月之后，作為恒大帝景豪華標志之一的大門和噴泉又被拆除。公告上顯示，此門為“暫時性拆除”，以后會“重建”，但經業主咨詢濟南市規劃局得知，社區大門一直是“違章建筑”，此處規劃是商用停車場。同樣結束銷售展示使命的還有60余種名貴樹木，它們被集中運走，而社區景觀植物都換成北方常見的柳樹。此外，購房者還聲稱，有兩棟樓增加了底商，大大降低了私密性。“從這幾項可以看出，恒大一開始就是存心要欺騙我們的。”

資本運作背后的品牌維系

1月5日到6日，記者曾分別致電相關建設、規劃、教育等部門，濟南市城鄉建設委員會明確表示濟南恒大帝景項目的開發商尚未就該項目一期房屋進行分期竣工綜合驗收申請備案。濟南市教育局則表示，學區內適齡兒童的家長可憑房產證、戶籍證明等辦理協調入學手續，但接受學校需看具體情況而定。至于恒大之前承諾的文東燕山學區，只是恒大單方面的協議，跟教育局沒有關系。

記者分別致電劉姓濟南恒大帝景項目經理和張姓恒大山東總部工程部經理助理，前者以通訊信號不良為由掛斷電話，后者則否認自己身份，然后掛斷電話。

“從來沒料到，單價2萬元/平米、總價400萬買來的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維權。”自交房風波之后，恒大帝景的業主一直在進行維權。已經收房的程麗和還未收房的其他業主達成共識，訴求簡單明了：雙方及時溝通，恒大方面就出現問題做出合理解釋并提供有誠意的解決方案。“去年另一家樓盤也出現了抵制收房事件，但對方公司的區域總經理親自出面道歉，還出具了所謂‘21條’的解決方案。恒大作為開發商，是否也應該重視自己的品牌價值？”

近日，記者再就恒大帝景及恒大綠洲項目所出現的質量問題致電濟南恒大地產，其宣傳部工作人員以“領導不在”為由拒絕采訪，截止發稿時，也并未給出任何回復。

與不斷出現的問題可堪對照的是，過去一年中，恒大地產超常的擴張步伐。根據公開信息不完全統計，2015年恒大在收購項目上花費已超過600億元，用于并購包括住宅、商業地產及寫字樓等在內的全國10余個項目。而繼2015年6月起發行400億公司債券之后，同年12月23日，恒大又計劃發行15億美元永久可換股債券，這筆資金將用于收購。此外，伴隨著恒大淘寶、恒大健康等的上市以及亞冠決賽上“恒大人壽”頗具爭議的高調亮相，圍繞地產主業全面開花，許家印的多元化版圖似乎正越鋪越廣。

恒大地產業績也頗為矚目。援引中國專業房地產咨詢機構克而瑞今年初發布的最新數據顯示，萬科去年以2627億元人民幣銷售額列國內房地產商首位，恒大地產和綠地集團列第二和第三，銷售額分別為2050.4億元和2015.1億元。

值得注意的是，一向以項目整體復制、入戶精裝等品牌影響力著稱的恒大頻繁遭遇“質量門”。僅就其高端項目恒大帝景來講，全國就有成都、濟南、吉安等地爆出收房糾紛；其他項目也在寧波、石家莊、廊坊等地被指有欺騙性行為。

實際上，恒大地產于2009年進入濟南市場，目前已開發十余項目，其中不乏質量問題。2014年12月，根據濟南市歷城區人民法院的民事判決書顯示，濟南恒大金碧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簡稱恒大金碧公司）開發的恒大城項目一期房屋本應于2013年7月31日交予業主，但該項目當時尚未取得由政府部門出具的《分期綜合驗收備案證明》，恒大金碧公司并不具備交房條件，這使得它無法按時交房而構成違約。

據了解，恒大城是恒大地產入駐濟南后開發的第一個項目，甫一亮相，便形成了違約，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大概是其質量問題頻出的前奏。

對于上述問題樓盤的解決方案和業主維權進度等方面，本刊將持續關注。

（根據被訪者要求，文中購房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