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鄉土意識作為《生死疲勞》之中潛在的“精神指引”已然成為一個解讀此小說的重要突破口。小說以上個世紀中國的歷史變遷為背景,在西門鬧不屈的靈魂輪回轉世、生命更迭之間敘述了五十年跌宕起伏的民族、家族歷史,作者以悲憫、以深情、以對土地的眷懷與摯愛完成了一曲悲歌。鄉土意識作為其創作的指引與資源,無疑成為文本靈魂的高點,傳遞出作者于時下的關懷與隱憂。
關鍵詞:鄉土意識 莫言 生命輪回 土地
當《紅高粱》作為“一個意外收獲”{1}被評論家發現之時,莫言小說便被學者們“歸類”,或是尋根文學,或是先鋒小說,抑或是“新歷史主義”小說等,不一而足。且不討論凡此種種歸類是否恰當,不可否認的是,莫言諸多小說之中皆存在著一種隱現的“精神指引”之力,這正是莫言小說中的鄉土意識,《生死疲勞》便是其中典型一例。
“土氣息,泥滋味”的鄉土小說由魯迅先生開風氣之先,在新文學走過的百年里,從未遠離主流文學創作,并一直有天才式的作家作品為學界所發現與認可。在莫言二十余年的小說創作之中,鄉土意識的運用一直是其作品最得風致的獨到之處,其部分小說,稱之為鄉土小說亦不失偏頗。將其小說置于宏大歷史的背景之中,鄉土民間這一維度呈現于其故鄉之眷戀,土地至上之觀念,故鄉文藝之形態,大地母親之摯愛等諸多方面,可謂是連綴文章之結點,讀懂莫言之關鍵也。于世界文學的背景之下,在福克納以其根深蒂固的鄉土情結,將小說創作的視域凝注于“郵票般大小的故鄉本土”之后,莫言于2006年,完成了《生死疲勞》的創作。莫言在《檀香刑·后記》中所言“大踏步撤退”{2}的小說創作觀念,在《生死疲勞》的創作中得以既深且寬廣的嘗試。在形式上,《生死疲勞》采取了諸如《紅樓夢》等古典小說章回體的經典模式,而在內容上,莫言則將“土地”二字深深融入了小說的血液之中,以佛家輪回轉世之觀念巧妙黏合了小說人物之更迭,以植根于珠璣之間的鄉土意識,指引著讀者去思索那些流轉于土地間的生命。孫郁在談及《生死疲勞》時指出:“作者對鄉下世界的愛憐完全不同于一般作家,他不滿足于對鄉俗的打量,且遠離著士大夫式的情感……沒有鄉間文明的文雅的禮贊……擁有的只是苦民的歌謠,那些扎在泥土里的、含著冤屈和傷痕的謠曲,自始至終響在他的小說里。”{3}無疑,如豐碑般,《生死疲勞》這座“標志性的建筑”{4}以別樣的姿態,樹立在高密東北鄉文學世界的版圖之上。筆者通過文本細讀,并輔之以作家本人創作談與文本中文學意象的解讀,試以《生死疲勞》為例論述莫言小說中的鄉土意識。
一、故鄉血地:輪回敘事下的鄉土情結
誠如莫言所云:“這地方有母親生你時流出的血,這地方埋葬著你的祖先,這地方是你的血地。”{5}《生死疲勞》以土地改革為歷史大背景,整部作品始終貫穿著土地與人的終極關懷。文中“莫言”這一形象在藍臉死后為其撰寫的碑文道:“一切來自土地的都將回歸土地。”當整個人生與土地相聯結,故鄉自然成了“血地”。而將佛家“六道輪回”思想運用于寫作,即作者通過西門鬧轉世為驢、牛、豬、狗、猴以及大頭嬰兒藍千歲,真正見證了整個西門屯20世紀在土地改革背景之下的歷史變遷。《生死疲勞》的歷史是人與土地的歷史,而相對于人而言,動物的原始屬性則決定了其與土地更是有一種深刻且不可分割的天然聯系。
莫言在輪回轉世的順序選擇上,亦是頗耐人尋味的。第一、二次投胎,選擇了驢和牛,不難看出,較之于豬、狗和猴,驢和牛自農業社會形成始便是與土地聯系最為緊密的種屬,它們作為農耕時代的重要勞動工具,間接體現了人與土地之間那種血肉紐帶的關系。西門驢作為一頭“雄壯的公驢”在第一次輪回后,以一種全新的、富有強勁生命力的形象出現在讀者的面前,以智勇雙全斗惡狼傳為佳話,“贏得了一頭驢在高密東北鄉這周遭百里、十八處村屯所能贏得的最高榮譽”。然而,時代的浪潮終究吞沒了旺盛的生命,“有沼澤、蘆葦和沙洲,還有方圓幾十里的紅柳叢林”的高密東北鄉,矗立著“十幾座土高爐”。轟轟烈烈的大煉鋼鐵運動席卷了整個高密東北鄉,饑餓終究是人類敵不過的宿敵,西門驢最終成為人們拋棄土地的犧牲品,再次墮入了輪回的地獄。
第二次轉世,“西門牛落戶藍臉家”,生命流轉,輪回中,驢幻化成牛形,那股生命之“沖”亦轉變為奉地之“忠”。牛,這個獨特的意象,莫言擇之并將其置于“文革”這一段歷史背景之下,是有所創見的。牛對土地的忠誠與時代農民“積極”投身于火熱的政治運動中去形成了一組頗為耐人尋味的映照。牛作為人類最為忠實勤懇的伴侶,無論歷史劇變滄海桑田,始終以背負犁鏵緩步于天地沃土之間的形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之中。藍臉作為不撞南墻不回頭,拼了命也要單干,寧死不入合作社的“犟牛”,在“文革”之下的生存狀況可想而知,即便是紅衛兵步步緊逼,不依不饒,藍臉亦毫不退讓。溫順的西門牛或沒有驢那般勇猛,但被刺痛牛角之后,也讓朱九戒開膛破肚,“此時,燦爛的陽光跑了,灰色的云團來了,一片片雪花,在小北風里飛舞著,降落到高密東北鄉的大地上”,似乎茫茫雪地里只余藍臉與西門牛孤獨的身影。之后西門牛被逼入社,卻拒絕勞動,激怒了走火入魔的西門金龍,在西門金龍的鞭撻與火燒下,西門牛悲壯地成為時代的殉葬品。莫言托藍解放之口,如是說:“西門牛啊,我的朋友,你在這美好的季節里,表演了一場悲壯地戲劇,你的倔強,你忍受肉體痛苦的能力,你寧死不屈的精神,在當時令人們嘖嘖稱奇,你的故事,至今還在西門屯民眾口中流傳。”莫言以近乎將牛神話的比法來詮釋西門牛于藍臉于土地的忠誠。西門牛死后,藍臉為其堆起了墳頭,這便是“成為高密東北鄉一景的‘義牛之冢’”。從驢到牛,迸發的生命雖有消泯之跡,而那種于土地的不離不棄并未隨時代洪流而遜絲毫,鄉土意識在人與土地、動物與土地的關系流變中不斷得以升華。
脫去牛的皮囊,西門鬧不屈的靈魂不曾遠離,此世投胎為豬,名曰豬十六,降生于“文革”期間,那個“大養其豬”的年代。從牛到豬,野性漸褪,而豬十六的不同之處在于,它在某種意義上被作者賦予了人的靈性,它不僅“知道自己肩負重任,在70年代的高密東北鄉歷史上將扮演重要角色”,還常以一雙冷眼,審視人的行為且向往遠離人居的山林。豬意象的選擇,反襯了浮夸泛濫的現實之風,亦以“豬”為視角,讓那些表面高尚的仁義道德頃刻化為烏有。豬十六以“奮不顧身救兒童”脫下豬的外衣,反諷了人類沿襲千年的脆弱道統,竟不敵豬的縱身一躍,那股不屈的靈魂重新回到地獄。西門鬧第四次投胎,成了狗小四。“小嬌兒隨母進城”,自出生,狗小四便脫離鄉村,動物身上的野性在人類的馴化之下恐存之無多。而月上中天時的狗聚會則將狗群等同于人類的社會結構,其間還有一番有趣的對話:“你們高密狗,太野蠻了。我們北京狗,舉行月光party時,一個個珠光寶氣,輕歌曼舞,大家跳舞,談藝術……”對比之中,流露出莫言筆端所攜鄉土意識之風致,笑談間,亦是一番于故鄉血地的祭奠。而到了西門猴,可以說已與土地完全失去聯系,雖說是猴,但是它卻沒有西門豬的靈性,沒有西門牛的忠誠,亦沒有西門驢旺盛的生命力,生命在淪為玩物與工具之中死在了藍開放的槍口之下。轉世之更迭隨時代的變遷行進,而當開放的浪潮席卷而來,浮華的城市背后是否能夠承載脫離土地的新的生命,諸如龐鳳凰、藍開放等時代年輕人的渾渾噩噩
之未來是否能在脫離土地中撥云見日,不得而知,空余莫言一聲迷茫的惋惜與悲嘆。
二、視角轉換:多重觀照下的鄉土意識
在《生死疲勞》中,莫言的敘事視角或因輪回更迭因敘事需要時常發生轉變。若單從敘述者藍千歲的視角出發,雖每一輪回均能實現“全知全能”式的聚焦,但是卻會有造成因經驗交疊而使讀者誤入歧途,作者交代不清的情況發生。每一次轉世輪回在這里便起到了敘事樞紐的作用,而于西門鬧在陰間與轉世動物在陽間這兩個不同敘事角度來回轉換之間,莫言以嫻熟的寫作手法使“承載著西門鬧之靈的動物在歷史與大地之上穿梭躍動,進而展示出一個存在的時空”{6}。有時采用動物的視角觀照人類的世界,以達到反襯或反諷的效果;有時則跳開來,以一種打量歷史的眼光進行敘事。文中,以第六次輪回的大頭嬰兒藍千歲與藍解放之間的第一人稱與第二人稱之間的交談統領全文,將讀者帶入了一個靈活的情境之中,有效彌補了單一視角出發所造成的冗長單調的弱點。行文間,視角的轉換都是經過作者的慎重選擇的,在多重視角的變幻中,鄉土意識或隱或顯的流露成了其中的亮點。
《生死疲勞》中“莫言”形象的塑造可謂使文本別開生面。“莫言”形象既是以作家本人為原型,又是經作家之手充實漸豐的人物,其往往在敘事過程之中充當著“第三種聲音”,起到補充故事情節,推動敘事進程的作用。文中提及“莫言”,多次與故鄉相聯系,且妙趣橫生。在第三部“豬撒歡”中逗趣地寫道:“盡管莫言現在依然以農民自居,動不動就要給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寫信……即便奧委會增設了一個鋤地比賽項目,他也拿不到名次……莫言從來就不是一個好農民,他身在農村,卻思念城市,他出身卑賤,卻渴望富貴;他相貌丑陋,卻追求美女;他一知半解,卻冒充博士。”如同莫言本人所言,“任何一個作家——真正的作家,都必然要用自己的親身經歷來編織故事”{7},文中的“莫言”,和莫言一樣是一名作家,而“以農民自居”不僅僅反映了真實莫言的寫作心態,亦能讀出植根于其心間的鄉土意識。在第四部“狗精神”中,藍解放與龐春苗逃離故土,卻對故鄉眷戀至深,背井離鄉之時出于無奈只能與莫言通信,“有關故鄉的信息都來自莫言……他是唯恐天下無戲的人,他大概把我們當成他的小說素材了”。這里,“莫言”雖然沒有直接發出聲音,卻亦輔助敘事者的身份充當了家鄉信息反饋者的角色,深層挖掘,不難看出,作者同名形象是其小說之中鄉土意識形成與完善的重要一部分。在文章的最后一個部分“世紀嬰兒”中,“莫言”由之前的輔助敘事者最終上升為獨立敘事者,以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稱視角冷靜地訴說了最后的結局,從之前喧嘩迷離的宏大敘事中獨立出來,簡潔有致地完成了最后的結尾。西門猴最終亦歸于故土,“雪花在燈光中飛舞著,猶如杏花紛謝時。西門家大院里杏花紛謝,西門屯養豬場里杏花紛謝。那些杏花都飄到縣城里來了,全中國的杏花都飄到高密縣城了來了啊!”文中“莫言”如是敘述道。杏花紛飛,世紀嬰兒誕生,六道輪回終告一段落。莫言的敘述不僅使小說在行文上形成前后相互觀照,結構相互呼應的完整形式,還在文中結尾把所有靈魂均引歸故土,杏花粉落,那些深埋在土地里的靈魂與作者的鄉土意識渾然一體,形成了作者獨到的歷史觀與生命觀,在故鄉的背景之下,愈顯深刻。
三、隱喻迷離:時代沿革下的大地歌者
《生死疲勞》卷首即引佛語云:“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佛家觀念的運用,是此小說的又一獨到之處。苦難永在、轉世輪回、萬物皆空乃人生本相。小說中,苦難相隨自不必說,而讀罷全文,那種濃濃的虛無感與幻滅感充斥讀者心間。自卷首始,《生死疲勞》無論從某些意象或語言片斷上觀之均充滿言有盡而義無窮之感,其文間,隱喻頗多,試究其隱喻,筆者發現,均無法掩蓋作者大地歌者的隱性身份,探其深層緣由,亦不離小說里的“指引性的精神”——潛在的鄉土意識。
如前所述,西門鬧在六道輪回中,歷經驢、牛、豬、狗、猴最終轉世為大頭嬰兒藍千歲,其間小說敘述了1950至2000年間中國農村、農民與土地變遷的五十年歷史。由“土改”始,每一次轉世都與土地在某種程度上產生了一定的疏離感,由于天災人禍,轉世之身在一次次背離土地投身時代浪潮之時又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生命重歸于零。《生死疲勞》中動物對土地有著極為深刻的依戀,而這種隱喻又是非常隱晦的。古代中國,農村中的動物作為農耕文明的附庸,往往扮演著農業工具的角色,當然其亦是農耕文化的一部分。土地作為農業之本,悄然成為人與動物的天然紐帶。西門驢作為西門鬧的第一次轉世,身上具有最為原始的野性與生命力,到了西門牛則成為“大音希聲”的最無言最忠實的土地和藍臉的守護者,而西門豬則一改傳統對豬的理解,充當了最有靈氣、向往自由、追逐野性的存在,但在最后的追逐中,還是在人類的槍口之下幻滅,再到西門狗則在出生便離鄉背井,卻不失時機地尋覓返鄉之機,而難掩與土地剝離之實,轉世為人之前的西門猴則徹底淪為城市人手中的玩物,最終倒在文明的槍口之下。由物種與土地聯系由近到遠的轉變,充斥著虛無與幻滅,“土地”的喪失殆盡宣告了最后的滅亡。某種意義上,文本以“志怪”的方式,對“人類提出了現實的批判和未來的預警”{8}。誠然,表層之漸離鄉土卻在深層之中向土地靠近了一步,隱憂下的現實關懷讓讀者之思引向與土地的反思,從這一點上看,文本中的鄉土意識在被“遺忘”中強化了。
《生死疲勞》作為高密東北鄉西門鬧、藍臉、黃瞳三個家族之間的“家族史”,人物自然是其中之重。從隱喻角度,筆者試拈其中一例,即文本中藍臉的形象加以分析。與其子藍解放執拗追逐心靈的聲音,年少意氣,從貪欲起,墮入滾滾紅塵,追名逐利再到為愛私奔最終繁華落盡徹悟生命不同,藍臉是一個自始至終執著甚至有些犟勁的時代“反動者”的形象。“土改”以來,藍臉便拒絕入社,無論生活多么艱難,甚至遭遇眾叛親離,簞食瓢飲亦矢志不渝,終成“全國唯一的單干戶”,藍臉以“不動”反對“運動”,堅守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在無盡的屈辱與苦難之中見證了歷史的荒誕。“不管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西門牛與藍臉的孤獨相伴的身影成了書中最令人記憶深刻的部分。藍臉作為莫言心中真正具有智慧,不隨波逐流的農民形象,筆者以為,其隱喻了那些時代洪流之下土地甚至真理的孤獨的守護者。守護土地,藍臉承受了一般人無法承受的壓力,為了守護土地,他失去了太多,卻相信會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一天到來。在第二十八章,出現了這樣一段文字:
月亮,請低一些,多給一些光,讓我看得更清楚。月亮緩緩低落,如同一個巨大的氣球。我屏住呼吸,向前靠攏,悄悄潛入了他的麥田。這是他的肚臍。麥穗無芒,月光中現出焦黃的顏色。他穿著那件補滿補丁、我非常熟悉的老土布對襟褂子,腰間扎著一根白色的布帶子,頭上戴著一頂用高粱篾片編成的斗笠。他的臉大部分在斗笠的陰影里,即便是在陰影里我也能看到他那熠熠生輝的半邊藍臉,和那兩只折射出憂傷而倔強的光芒。他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上綁著紅色的布條。他揮動著竹竿,竿上的布條像牛尾巴一樣掃拂著麥穗,那些毒蛾子,拖著孕滿卵籽的沉肚子,撲撲棱棱地飛起來,降落到生產隊的棉花田里或是玉米地里。他用這種原始而笨拙的方式保護自己的莊稼,看起來是與害蟲對抗實際上是與人民公社對抗。
月亮,這個極具象征意味的意象,在這里,和藍臉一起出現。日陽月陰,這個古老的意象遠古便被賦予了母性光輝的色彩。月亮,我們可以將之看作是大地母親的象征,月光普降,田間勞作的藍臉正在以傳統的勞作方式守護著土地,月亮——大地母親——土地三者之間在這幅月下農耕圖中緊密關聯在一起。藍臉,這個土地守護者的形象愈發能被讀者理解。雙重隱喻的復現,使作者的情感傾向更加明顯,在這種于土地傾注的情感之下,是作者作為大地歌者的鄉土意識的顯現。月光的渲染與藍臉形象的漸豐,無疑使作者的鄉土意識愈發深化,直指作者作品的精神線索,從而在文本解讀中擁有了更深層次的把握。
莫言曾在演講中說道:“我認為真正的民間寫作就是‘作為老百姓的寫作’。”{9}當許多作家在呼喊“為老百姓寫作”時,其實已經使自己脫離了百姓。莫言的寫作姿態決定了莫言能在這部小說中始終將自己內心的鄉土意識一以貫之。在這部莫言認為是“向中國古典小說和民間敘事的偉大傳統致敬的大書”{10}中,莫言以輪回敘事下的土地情結,在六道輪回的更迭之中,寄寓了人與土地、動物與土地之間不可分割的聯系,在多重視角轉換之中,有意將行文延伸至故鄉那方水土,在“亂花漸欲迷人眼”的隱喻中不吝吟詠故鄉的生命與土地。這些無不佐證了莫言筆端所潛在書寫的鄉土意識,并完善補充了這一條精神指引之線索。于土地之深情,讓這位大地歌者心底的鄉土意識躍然于文字之間。鄉土意識,作為文本最深處的靈魂,指引著讀者觸碰作者心底最隱秘的情感世界。
{1} 陳曉明:《表意的焦慮》,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版,第81頁。
{2} 莫言:《檀香刑》(后記),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第424頁。
{3} 孫郁:《莫言:與魯迅相逢的歌者》,《當代作家評論》2006年第6期,第5-6頁。
{4} 莫言:《生死疲勞》,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第439頁。(文中有關該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5} 莫言:《超越故鄉,會唱歌的墻》,作家出版社2005年版,第277頁。
{6} 劉偉:《“輪回”敘述中的歷史“魅影”——論莫言〈生死疲勞〉的文本策略》,《文藝評論》2007年第1期。
{7} 莫言:《恐懼與希望》,海天出版社2007年版,第304頁。
{8} 鮑東梅:《對土地的眷戀 對自由的向往——〈動物農場〉與〈生死疲勞〉比較》,《時代文學(下半月)》2008年第2期。
{9} 莫言:《用耳朵閱讀》,《作為老百姓寫作》,2001年10月24日于蘇州大學,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第66頁。
{10} 莫言:《向古典和傳統的農民致敬》,《檢查日報》2006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