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未穿的紅嫁衣》運用一種時空交叉和時空并置的敘述方法,打破了傳統的單一時間順序?;暨_的小說常常突出強調空間因素,有意打亂甚至粉碎時間的桎梏。沒有一個明確的時間指向。不同空間的重疊制造出來的特殊美學效果才是更為根本的。我們可以看到,在小說中,空間已然成為一種特殊的時間關系??臻g的轉換在整個敘述進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時間以一種潛在的形態存在于一切空間展開的結構之中。
關鍵詞:《未穿的紅嫁衣》 空間化 時空 書寫
米歇爾·??略f過我們身處于一個“并置的年代”,我們處在的時刻,其中由時間發展出來的世界經驗,遠少于聯系著不同點與點之間的混亂網絡所形成的世界經驗。為了達到表現生活的復雜性和多個未來的目的,現代小說家在尋找一種新的結構方式,于是,時間的序列性和事件的因果律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空間的同時性和時間的偶合率。
一、文本的空間化書寫研究
文化與文明為人創造了安樂窩,而同時又將人與孕育他的母胎——自然,不可挽回地分隔開了?,F代文明給人帶來了異化和人的質的墮落,使人與自然相割裂,與傳統相割裂,與他人相割裂,也將自身割裂了。在現代生活表面的繁華下,人失去了自己的家園,這就不能不令人懷念前現代的自然狀態、整體狀態和圓融狀態。我們只能在文學的時空中呼喚那消失已久的本真世界。空間在文學中是一個不亞于時間的核心因素,文學固然是一種語言的藝術,實際上,我們能直觀感受到小說的空間維度,而且這種空間性似乎比時間性更具體可感。在理解這種獨特的空間化書寫時,我們必須以整體的眼光去看待《未穿的紅嫁衣》這部作品。只有在整體中,在宇宙的某種哲理性被逐漸揭示的過程中,我們才能把握細節。
1.獨特的時空景觀 “許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的時候,奧雷良諾·布恩迪亞上校一定會想起父親帶他去看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1}《百年孤獨》中回溯性敘事的開始,獨創了從未來的角度回憶過去的新穎倒敘手法,短短的一句話,實際上容納了未來、過去和現在三個時間層面,而作家顯然隱匿在“現在”的敘事角度。這是作家時間上的一個技巧性處理,對于敘述者而言,一切都已經發生,一切都是“過去”。
而在《未穿的紅嫁衣》中,小說的開頭“直到很久以后,他都會以極其復雜的心情回憶起今天鬼使神差般的秦嶼之行”{2},這短短的一句話,已經容納了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間向度,展示了小說敘事結構的空間特性。對于敘述者來說,一切已經發生,一切都已經是過去,事實上,敘述者是站在過去某個不明確的現在(過去的現在)講許多年后的一個將來(過去的將來)。小說總體寫的是過去,而小說又是從這一過去的某個將來開始敘述的。所以不管小說如何寫到這一過去,它終究要回到小說的開頭——將來。于是,小說形成了一種時間性的圓圈。
而在小說的結尾處,有這樣的表述:
他走了,走出了這座“極樂園”。盡管心懷忐忑,盡管疑慮重重,盡管若有所思,他還是要走下去,漫漫人生路從來是有去無回。
“極樂園”寂靜無聲。
裝著鐵柵的小小窗口里,郁瑯嬛專心致志地繼續著她的研究,默默地讀著那一片猩紅。
窗外,海闊天空。
這與開頭相互照應形成一種獨特的空間景觀。小說中的故事就像走馬燈上的一幕幕燈景,輪番地展現在我們眼前。文本中的時間像是流逝的,又像是停滯的,凝定在那兒,沒有動。轉動的只是走馬燈的軸。作為讀者,我們站在走馬燈的外邊,看一一旋轉過去的圖景,如果我們蜷縮在走馬燈的軸心里,就會感到時間在這里是靜止的。因為真正的軸心只是一個點,任何的過去、現在、將來都集中在這個點上了,都已經存在了。
并沒有什么真正的現在、過去或未來。也沒有什么更先更后或同時。沒有任何事物真的變化,沒有任何事物真的在事件中。此時的敘事者站在的是敘述時間的過去,但是又是現在的未來。當李言初次踏上秦嶼時,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的秦嶼之行會給他的家庭、他的仕途、他的愛情帶來翻天覆地的影響。而他為自己所預想的結局也一定不是這樣,自己發現了秦嶼的價值,卻要親手來毀滅它。然而,無論小說中的人物如何掙扎,李言在市委會議上的慷慨陳詞,面對郁瑯嬛時的侃侃而談,到最后都如同在莫比烏斯環上的螞蟻一樣,掙脫不了命運的安排。最終走著“命中注定”的路,繞了一圈,又回到原處。表面上有著抗爭不屈,貌似是與命運背道而馳的,然而實際上總是陷于舊轍之中。
在霍達的小說中,不去營建環環相扣的故事,而是著重借助種種感受、聯想、印象、情緒以顯示某種復雜的內心圖景。也就是說,作品中的形象體系不再延伸為一段前后相關的情節,而是將各個缺乏因果聯系的事件鋪排于統一的情緒流中,從而共同折射著某種情緒氛圍與情緒基調。我們看到的故事形態就不再呈現為這樣一種圓形的空間景觀,而是一個立體的,具有獨特形體感與特性的空間體。
2.敘述行動元的空間行為 在這里,我們借用格雷馬斯的敘事行動元的相關理論架構,試圖通過圖式去重現小說的敘事空間。
首先,我們讓敘事行動元擁有故事人物的形態,用縮寫體系來標注敘事行動元:
D1(發訊者) VS D2(收訊者)
S(英雄主體) VS O(價值客體)
A(輔助者) VS T(反對者)
我們可以將其簡單概括成下列形式:
在這里我們只需承認兩種相互區別的契約形式。一種為自愿簽訂的契約,導致一個拯救任務;另一種為被迫定下的契約,導致一個贖罪任務,然后在懲罰行為中發現這第二種被迫的契約行為,就能明白在敘述模型的整體上存在著一個契約上的銜接。于是小說的空間移動部分便像是對來自初始意義段的初期契約的執行,而終結意義段也以同樣的方式與敘事聯系在一起。由此出發,我們可以在敘事表征和內容結構之間建立一種空間上的對應。
在這種轉化中,一個契約過渡到另一個契約,作為敘事行動元故事人物形態的李言在考驗(內容轉變在敘述層面上的表現)面前,喪失了英雄資格,重新回到“初始模式”,但是此種模式在敘述表征和內容結構層面卻又是相對來說不同的一種存在模式。
作者霍達所采用的獨特的敘事手法,采用倒敘、插敘等方法,使作品產生了一種含混的主觀感受,但實際上卻是條分縷析、十分分明的表述。各種事件相互串聯,在敘述表征和內容結構上既是文本的中心,也是文本的邊緣。
《未穿的紅嫁衣》運用一種時空交叉和時空并置的敘述方法,打破了傳統的單一時間順序。純粹的時間,其實就是空間?;暨_的小說常常突出強調空間因素,有意打亂甚至粉碎時間的桎梏,沒有一個明確的時間指向。在空間的不斷變化之中我們才感受到時間的流動,時間的前后順序在這里已經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不同空間的重疊制造出來的特殊美學效果才是更為根本的。我們可以看到,在小說中,空間已然成為一種特殊的時間關系??臻g的轉換在整個敘述進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時間以一種潛在的形態存在于一切空間展開的結構之中。在小說中,提到的有關于時間的敘述無一不和各種層面意義上的空間的轉換相伴而生。
① [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范曄譯,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1頁。
② 霍達:《未穿的紅嫁衣》,江蘇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第448-449頁。
參考文獻:
[1] 霍達.未穿的紅嫁衣[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7.
[2] 吳曉東.從卡夫卡到昆德拉:20世紀的小說和小說家[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
[3] [法]諾斯羅普·弗萊.批評的解剖[M].北京: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
[4] [法]莫里斯·布朗肖.文學空間[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5] 吳國盛.時間的觀念[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6] 吳冶平.空間理論與文學的再現[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8.
[7] 肖錦龍.意識批評、語言分析、行為研究——希利斯·米勒的文學批評之批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8] 龍迪勇.尋找失去的時間——試論敘事的本質[J].江西社會科學,2000(9).
[9] 龍迪勇.事件:敘述與闡釋[J].江西社會科學,20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