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煉
對于60后的一代人, 70年代的生活,總是充滿回憶。
也許有人會說, 那個“吃粗糧,穿補疤衣服”的時代,有什么好回憶的?錯!回憶的美好,并不因物質的貧窮而匱乏,特別是對于青蔥少年,當然也包括少女,那是一段陽光燦爛的日子。
說真的,70年代,可回憶的東西太多太多, 舞臺上的記憶尤為深刻。
雖然,當年的舞臺與今天的各種選秀、大賽相比較,顯得那樣的簡單、簡樸甚至寒磣,但花季少年的舞臺,永遠五彩繽紛,永遠光彩照人。
清貧時代的快樂時光
我喜歡收集老照片,也喜歡收集與老照片有關的書籍、畫冊。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巴渝老照片》,有一張名為《少年學“青松”》的老照片勾起了我的回憶,因為在我的童年記憶中,也有這樣的一張照片,它雖然在我幾十年動蕩遷徙的生活中早已不知去向,但當時的情景,卻歷歷在目。
70年代初期,雖然吃粗糧,穿補疤衣服,但在我童年的記憶中,依然有著許多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單位和社會上沒完沒了的運動、學習、抓革命、促生產以及沒完沒了的斗私批修和揭發批判,讓大人們忙得不亦樂乎,幾乎沒有時間來管教孩子。
除上學外,我們就是整天的瘋耍,男娃兒爬樹上房掏鳥窩,女娃兒跳繩踢毽“修房子”,還有男女小伙伴一起玩的藏貓打仗游戲,幾乎是不等到家里人喊我們回家吃飯是不會回去的。
而在學校里,不管是小學還是中學,似乎根本就沒有什么學習任務,課本上的那點東西,幾乎不費什么力氣就搞定了,而更多的時候,是參加學工、學農和像游戲一樣的軍訓,還有就是跳忠字舞,演樣板戲……
那時候,母親因為家庭出身不好,從縣中學下放到一個偏遠的公社中學教書,我和讀初中的哥哥也跟隨她來到了那里。
也許是因為在縣城生活過的原因,和當地的孩子比起來,我算“出色”的,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成了班上乃至學校的“文藝骨干”。一年一度的“六一”節匯演,就成了我這個“文藝骨干”最忙碌、最興奮的時候。
其實,一個十多歲“文藝骨干”的本事,也不過是能夠用普通話表演一點詩朗誦或者裝腔作勢的唱一小段樣板戲而已,跟現在多才多藝的孩子們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漂亮隊長”讓我演“男一號”
上小學的最后一個學期(那時候小學和中學都只讀5年),學校來了一個教音樂的代課老師,一個年輕、漂亮的“病殘留城知識青年”。她會拉手風琴,會唱樣板戲,那個時候學校的音樂老師,自然還要兼任宣傳隊的隊長。
當那年的“六一”節來臨之前,我們新來的“漂亮隊長”決定,我們要排“一臺大戲”,參加區里的匯演。
其實所謂的“一臺大戲”,就是《沙家浜》里的《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十八個新四軍傷病員在蘆葦蕩里“載歌載舞”的一段戲,整個節目不到兩分鐘。
但這可是那個年代最流行的樣板戲選段之一,特別是“指導員”郭建光開頭的一句“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那個轉身登上高臺亮相的范兒,用今天的話來說,那簡直是帥呆酷斃。而令我興奮的是,“郭建光”毫無爭議的由我這個“文藝骨干”擔綱,那是絕對的“男一號”,當時叫主角。
當了“男一號”,自然是又興奮又賣命,每一次排練都充滿了激情。那時候人小,也不懂科學用嗓,每次排練都是“高八度”的干吼,“漂亮隊長”也曾經提醒過我要悠著點,但興奮的我卻根本聽不進去,不但領唱的部分扯著嗓子干吼,就連和唱部分也當仁不讓,生怕群眾演員聽不到“男一號”的聲音。特別是有其他老師或同學們來看我們排練時,更是憋足了勁的唱,拿當時的俗話說,“黃葛根都振翻了。”
偏方讓我“找回”了聲音
“漂亮隊長”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就在彩排的時候,我突然“失聲”了,這下,可急壞了“漂亮隊長”,“漂亮隊長”只好用偏方給我補救。
在那個物質稀缺的時代,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到了幾個生雞蛋,磕開后教我喝進嘴里,包在喉嚨處;她又到食堂去找了一塊燒得通紅的火炭,放進一碗冷水里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后,叫我把那碗黑呼呼的水喝下去。我喝了一口,難以下咽,“漂亮隊長”連哄帶嚇的對我說,你不喝,就只好換人了。她這一說,我當然怕了,想到“男一號”的風光,想到我站在舞臺上的范兒,我只有緊閉雙眼把它喝了下去。
臨到“六一”節匯演的那天早晨,天剛剛亮我們就從學校出發,步行去幾公里外的區上。臨出發前,“漂亮隊長”又叫我包了一個生雞蛋在嘴里。
一路上同學們跳啊,唱啊,而我這個“男一號”卻被“漂亮隊長”規定不準說話,心里別說多難受。一不小心,生雞蛋從喉嚨滑到了肚子里,但我還是做出一副還包在喉嚨里的樣子,為了不讓同學們發現,我趕快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直到目的地。
也許是“漂亮隊長”的偏方起了作用,也許是幾天的調整使嗓子得到了恢復,我在舞臺上亮開了歌喉,圓滿的完成了“男一號”的任務。那個時候匯演不評獎,但我們獲得了全場熱烈的掌聲,與我們同去的校長都說,這是我們學校有史以來演得最好的一個節目。
演出完后,校長請我們在街上一人吃了一碗紅燒面,還請照相館的師傅在一棵大黃葛樹下給我們照了兩張像,一張是校長、“漂亮隊長”和我們的合影,另一張就是像我在《巴渝老相本》上看到的那樣,我們“全體演員”擺著舞臺上的造型,用現在時髦的話說叫擺POSE。
那是我的最后一個兒童節。
那年夏天,我小學畢業了,因為母親調到了另一個區的公社中學,我也離開了那里。
四十多年的光陰過去了,當年的“漂亮隊長”和小伙伴都不知去向,記錄童年的老照片也在無數次的搬家中失散了,而那個舞臺、那段記憶,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