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
舂米的過程
對一棵莊稼的祭祀要追溯到遠古
比如舂米的過程,一定選用新收割的谷子
在白露以后選出良辰吉日
由兩名壯漢打著赤膊嘿喲嘿呦地喊著號子
才算一個儀式的開始
舂出的新米要用土碗盛放
而且必須是三碗。要用新挖出的黃土
壘起土堆,男人們按照輩分依次跪下
以感謝土地的慷慨,感謝上天的眷顧
最后這三碗米要熬成粥喂給當年出生的孩子
現在舂米的石臼落滿灰塵
手持木杵的壯漢白發蒼蒼
撂荒的土地,不再需要親密和依偎
和高高挽起的褲腿,這一過程
也不被史書所記載,但讓人刻骨銘心
黃昏的剪影
從黃昏里出來,金溝屯的身影被拉長數倍
被遺忘的角落是余暉中的實體部分
影子是虛的,但不是虛構的
在影子里可以自由行走,跟在一頭牛的身后
實體的部分則不能
這一部分有堅硬的外殼
而最后,一只現實主義的手伸出
伸到浪漫主義的影子里
一個村莊的非分之想得到了平息
不能看到的荒蕪
我對土地的理解是這樣的
它們和我一樣,有著不幸的童年
有饑餓,有在寒冷中瑟瑟發抖的冬天
有刺痛和痙攣
在莊稼拔節的時候撐著虛弱的身子
有厚厚的嘴唇,在需要表達的深秋
讓淚水代替語言
我有每一位農民共有的缺點
如果憨厚是,貪婪也是
我總想把更多的糧食舉過頭頂
讓人們從我的艱辛中得到溫飽和尊嚴
但這些往事你們都看到了
我如此坎坷,千百次的播撒
荒蕪總是從根部開始
幻覺
從一棵樹的長勢看這個村子
如同我一夜之間用盡了才華
第二天就白發蒼蒼
漫長的一生出入于黃土,無法改變的縮影
與無法改變的現實對視了很久
把我夾在中間,它們誰也不認識誰
仍有向上生長的樹枝
從這個村莊的枝干上長出嫩芽
而我只是一片枯葉,在這個村莊的角落里
不被人們所留意。再也直不起腰身
甚至一陣微風也能把我吹出去很遠,
有時另一些風,又把我吹回到原地
這些頗具深意的細節,已被人們擋在了村外
村子里家家戶戶都在過自己的日子
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一棵樹
我只是它衰敗的葉子,在它封閉的虛幻里
我的根下意識地、深深地扎進了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