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京運 張詩穎等
20年來,不斷有人為反家暴奔走發聲,相關法律也應運而生——3月1日,《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實施,對家庭暴力的范疇、預防、處置、人身安全保護令和法律責任進行了明確
曾經有一部電視劇叫做《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劇中男主角安嘉和經常毆打妻子梅湘南,其下手之狠毒、毆打之慘烈,至今讓人記憶猶新。
家暴,在人們的意識中,可能感覺不好界定,而且多為隱私:跟親戚朋友說,換來的可能只有一句“兩口子之間的事,局外人不好摻和”;跟單位同事說,有點難以啟齒;報警,警察來了大多也只能是調解。在傳統觀念的束縛中,人們只是把它歸為家務事,這也就助長了施暴者的肆無忌憚。
全國婦聯2011年10月21日的一項調查顯示,在婚姻生活中曾遭受配偶侮辱謾罵、毆打、限制人身自由、經濟控制、強迫性生活等不同形式家庭暴力的女性占24.7%,約為“四分之一”。去年河南滄州的調查顯示:該市發生家暴的年齡多在26歲至45歲,女性受害者為96.4%,農村家庭多發,處理結果多為調和,真正受到庇護的受害者僅為5%。
數據無疑讓人觸目驚心。20年來,不斷有人為反家暴奔走發聲,相關法律也應運而生——3月1日,《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實施,對家庭暴力的范疇、預防、處置、人身安全保護令和法律責任進行了明確。
瘋狂的“愛”
年過60的程國芳(化名)趁著丈夫出差,匆忙收拾一點行李就逃走了。她把這個過程形容成“勝利大逃亡”,但事實上,那天的離開十分落魄。她連身份證都忘了帶。
在出逃之前,程國芳猶豫了好幾次。“我珍惜這段婚姻,也舍不得讓孩子在一個單親家庭成長。”
比程國芳年長十多歲的崔蘭枝,她的離家就果斷得多。“結婚39年,打了我39年。”最終,崔蘭枝在2004年出走,在外流浪,靠打零工度日。
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與自己所經歷的這段關系的告別方式,都令人感到驚惶不安。
被持續打了好幾個小時的黃芳最終受不了,選擇從3樓的窗戶逃走。
“想逃命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結果,她失手掉了下去。丈夫第一個出現在她身邊。黃芳躺在地上央求他打120,“他罵了我一句,就跑了。”
她們都是遭受家庭暴力的“四分之一”。
在“四分之一”中,陷入絕境的楊希(化名)和許林芳選擇孤注一擲。他們以暴力行為反抗長期施暴的丈夫并致其死亡。她們因此入獄。
幸運的是,司法機關在裁決時,長期遭受家暴被引入考量中。剛毅的制度在家庭暴力面前顯露溫情。
這些家暴受害者,最開始認為自己或許只是那個不幸的人,又誤入了一段不幸的婚姻。小事爭吵最后演變成一場名為家庭暴力的“戰爭”。
合力推動立法
對于來自中國的與會者而言,1995年在京郊懷柔縣城召開的那場非政府組織婦女論壇,如同一堂關于非政府組織和婦女運動常識的補習課。
超過3萬人參與了這場論壇。其中,每6個人里,就有5個來自異國。他們和中國的與會者——工人、農民、高校學者、教師、律師和公檢法司各領域的公務員,分享關于婦女權益保護的經驗與觀點。
在這場論壇和隨后的于北京城區召開的世界婦女大會之后,中國與會者探索中國婦女權益保護的路徑更加清晰。
一大批迄今仍活躍在婦女權益領域的人士都曾出現在那里。他們從1995年走出,
帶著對婦女權益保護事業的斗志,轉身進入21世紀。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從事女性權益的保護工作,又在諸如推動反家庭暴力立法進程中交匯合力。
●認知
1988年,王行娟創立彼時還在被稱為中國管理科學院婦女研究所(后更名為紅楓熱線)的民間機構,專門研究婦女就業和女性從事性工作等問題。
研究所在1992年開通了一條婦女求助熱線。隨著打進來的求助電話增多,“夫妻打架”的情況被越來越多地被提及,王行娟和她的團隊成員意識到,女性遭遇婚姻暴力的問題比想象中的嚴重。
開通熱線的第一年,類似的反映婦女遭受家庭暴力的電話超過60個。1993年,婦女研究所針對女性投訴遭受婚姻暴力電話增多的趨勢,在北京市對30個城市戶口和30個農業戶口的婚姻暴力受害者進行個案訪談。
全國人大代表孫曉梅接下這個任務時還是婦女研究所的志愿者,同時,她也在中華女子學院任教。
“我沒有想到調查農村婦女受虐待的情況比調查城市受虐婦女的情況困難得多,(一些)農婦不認為自己遭受暴力侵犯是一個問題,不愿講出自己受虐待的情況,有的拒絕談,有的談了一半,第二天就不想談了。”
那段時間,孫曉梅每天都要訪談30個平谷縣的農村婦女,幾乎每天都要坐長途車往返在北京、平谷的路上,花上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到達目的地。有時車壞在半路上,她只好打道回府。
兩個月下來,30個個案訪談完,手頭的錄音帶積累了十幾盒。孫曉梅一盒一盒地聽磁帶整理手稿。又過了兩個多月,她寫的手稿累了高高一摞,成文超過30萬字。
孫曉梅把這些資料交給婦女研究所。此時,30個城市婦女受暴的案例也已訪談完。王行娟看到這些個案,“觸目驚心”。
“家庭暴力足以摧毀她們的人格,讓她們沒有自信心,非常自卑,只能忍受這種暴力的環境。”王行娟描述她所見過的受暴婦女的處境,“把自己看成低人一等,不敢反抗。”
這種顯而易見的暴力和它所帶來的傷害卻被那個時代的認知輕易隱形。
“家庭暴力這個詞是外來語。”王行娟說,“在中國人(以往)的語境里,它就是夫妻打架。夫妻打架,雙方沒有是非,沒有對錯,也沒有罪,更不涉及人權。”
●論壇
1995年的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和先期召開的輔助性會議成為中國政府對待家庭暴力問題態度的一座分水嶺。
因為對家庭暴力等問題研究早,王行娟所在的婦女研究所獲得了世界婦女大會非政府組織咨商資格,同時接下了“婦女群體與社會救助”分論壇的籌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