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奧納爾?梅西

吳靜

2003年12月，在阿聯酋舉辦的世界青年足球錦標賽最后的決戰即將到來。阿根廷青年隊主教練烏戈·托卡利在球隊下榻的酒店，被一個陌生男子攔住，男子自稱是西班牙隊的隨隊廚師。

“托卡利先生，我想和你談談萊奧納爾·梅西，你聽說過他嗎？”

兩個月前，梅西剛與巴塞羅那俱樂部簽訂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職業合同。在拉瑪西亞青訓營，梅西是最璀璨的新星。但是對阿根廷教頭來說，這個名字很陌生。

“他15歲了，西班牙正在試圖讓他代表他們比賽，但他只想為阿根廷隊效力……”

托卡利冷漠地打斷他：“所有15歲的男孩都想為阿根廷隊效力。”

“你不明白，”廚師說，“他不一樣，他是天才！如果不把他招進阿根廷隊的話，你們永遠都戰勝不了西班牙。”

托卡利終于站定，他的神情帶著一絲譏誚：“如果我每次聽到這種話的時候都得到一分錢，我現在已經成為億萬富翁了。”

廚師沒有放棄，他把一張光盤強行塞進托卡利的手中，說：“如果你有興趣，聯系這個孩子的父親吧！”

回到房間，托卡利與手下球員主管進行電話會議，心煩意亂的他舉著話筒在房間中來回踱步，隨手將光盤插進酒店的DVD機。

電視上的身影馬上讓他詫異地張大嘴，他盯著電視熒幕上的那個如疾風般奔跑、如戰神般進攻的年輕球員。他的球衣上寫著一個名字——梅西！

這一天，豪爾赫接到了阿根廷足協的電話：“萊奧納爾，你能進阿根廷國家隊了！”梅西激動地沖上前去，和父親擁抱在一起。

在這之前，隨著他在西班牙國內青年聯賽嶄露頭角，西班牙足協開始游說他代表西班牙隊參加國際比賽。

梅西比誰都清楚這樣做的好處。在西班牙，他有一堆亦師亦友的伙伴。當他靦腆地接受記者采訪時，隊友們會過來安慰他，讓他放松；當他在綠茵場上奔跑時，隊友們會把球傳到他腳下。在場下，他們把他當作弟弟來疼愛；在場上，則把他當作領袖來跟隨。

如果他加入西班牙國家隊，與在巴塞羅那的隊友們一起踢球，那種默契會使他們所向披靡。

但是這個在平日里羞怯無比的少年，堅定地對西班牙足協說了“不”。

“我想進阿根廷國家隊。”

所以，他和父親想盡辦法聯系上托卡利，謀求一個被征召的機會。但他沒有料到，這段旅程會如此艱難。

2005年，對于梅西來說，是一個意義重大的年份。5月1日，他在巴塞羅那隊對陣阿爾巴薩特隊的西甲聯賽中攻入了個人的西甲首球。為他助攻的是羅納爾迪尼奧，這位當時世界上最杰出的球星比自己進球還要高興，他跑過去把梅西背了起來，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自己甘愿成為這個年輕人一飛沖天的基石。

6月，20歲以下世界杯足球賽開鑼，梅西一人獨攬金球獎與金靴獎，助阿根廷隊獲得冠軍。阿根廷足協馬上將他召入了成年國家隊，8月17日，梅西終于第一次披上國家隊戰袍出戰。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親手注射進體內的無數針劑，背井離鄉、遠離家人的寂寞悲傷，還有那數不清的汗水與淚水，一路跋涉，終抵彼岸。雖然這只是一場普通的熱身賽，但在梅西看來，這是夢想實現的輝煌揭幕表演。

下半場，阿根廷主帥佩克爾曼換上梅西。他踏上球場，巨大的幸福感使他微微戰栗，眼前的草地仿佛徐徐展開了美好的未來。他很快就拿到了球，飛速地往前推進，身上的球衣被人大力拉扯，那是跟不上他步伐的防守隊員慣用的招數。于是他加大了擺臂的幅度……

一聲哨響，主裁判掏出紅牌。梅西回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匈牙利球員，臉上寫滿了驚慌與茫然。40秒，梅西的阿根廷國家隊首秀結束。

一回到更衣室，他就把頭埋進膝蓋，抱著腿哭了起來。

想象中的那個穿著阿根廷球衣的自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這個糟糕的開端為接下來數年發生的事情定下了基調。梅西和隊友們十分陌生。“第一次和他一起訓練時，我根本不認識他是誰，還是隊友提醒，我才想起來，這就是從巴塞羅那來的那個小子。”塞爾吉奧·阿奎羅回憶道。

慢熱性格讓他很難融入球隊。有一次阿根廷國家隊在馬德里集訓，全隊圍坐在一起吃燒烤，梅西一口都不吃，也不說一句話。這是他的老毛病，在剛到巴薩時，梅西也做過一段時間的啞巴。國家隊集結訓練的時間比俱樂部要短得多，人員變動也比較頻繁，這使得結交朋友變得格外困難。

梅西的生活就這樣在巴塞羅那與阿根廷之間切換著。一邊是屢獲西甲與歐冠聯賽冠軍的風光；另一邊，卻是舉步維艱。在這個群雄割據的年代，阿根廷隊在洲際與國際比賽中并沒有太多奪冠的機會。雖然梅西與隊友也曾經獲得過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男子足球金牌，但一支沒能獲得美洲杯以及世界杯冠軍的球隊，是得不到這個足球國度的真正認可的。失望的球迷把矛頭指向了梅西，2011年美洲杯期間，他們發現在賽前奏國歌時，梅西沒有張嘴跟唱。

“他是不是把自己當成了西班牙人？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會唱阿根廷國歌？”一時間，群情激憤。

“賽前播放國歌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跟著唱過。我覺得這并不重要。”第一位帶領阿根廷隊獲得世界杯以及世青賽冠軍的教練路易斯·梅諾蒂覺得，阿根廷人對待梅西有些不公平。

時任阿根廷隊主教練的塞爾吉奧·巴蒂斯塔也看不下去了：“請球迷不要忘記，梅西原本可以代表西班牙隊參加比賽，但他仍然選擇了阿根廷，他沒有背叛祖國。”

的確，當15歲的梅西把自薦光盤交到那位廚師手中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用實際行動宣誓了對祖國的忠誠。如果這時他把這個故事講出來，也許會扭轉輿論博得很多人的好感。但是，他并不想“帶有目的性”地去講述這段往事，只是在回答記者提問時說：“每次國歌都會在我心中響起。國歌能抵達我內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受方式。”

美洲杯比賽結束后兩個月，梅西接過隊長袖標，在非議聲中開始擔任阿根廷國家隊隊長。在壓力與挫折面前，他逐漸變得成熟起來。他說：“盡管我在國家隊的感覺沒有在俱樂部舒服，但我相信自己在成長，無論是做人方面還是作為球員方面都是如此。”

在球隊中，他不再沉默。在球隊集訓前，他會一一給隊友打電話，詢問他們的狀態；球隊表現不佳時，生性安靜的他會用怒吼來鼓舞士氣；當隊友有上佳表現時，他會第一個上前送上擁抱。知名度最高的他，在打國家隊的友誼賽時原本能得到一筆額外的收入，但他宣布將這筆錢平分給大家：“所有人都在努力比賽，所以我們應該拿同樣的報酬。”

他在隊中的威信逐步提升，與隊友之間的關系也不再冰冷。在多年的并肩作戰之后，曾經相見卻不相識的阿奎羅已經和他結下深厚的兄弟情誼，兩人互為對方兒女的教父。“我和梅西就像是一對已婚80年的老夫妻。”阿奎羅笑著說。

對待球迷時，梅西也依然保持著平和的心態，當國家隊來到偏遠地區比賽時，他還會主動帶領全隊的人去街頭為當地球迷簽名。

他說：“不管球員在哪個俱樂部效力，國家隊永遠只有一個。我雖然生活在巴塞羅那，但我時刻都覺得自己是一個阿根廷人。”盡管梅西的國家隊生涯充滿坎坷，但在他內心，他永遠是那個等待阿根廷隊召喚的15歲少年。

不理解他的聲音還是經常出現，他決心坦然面對：“無論何時，只要國家隊主教練召喚我入隊，我就會繼續參加。至于球迷的批評，我已經習慣了。”

直到2015年，那張自薦光盤的故事才由當事人之一——托卡利在梅西傳記電影之中披露。托卡利感慨道：“我必須承認，那個廚師說的話是對的，在2014年世界杯上，如果梅西在西班牙隊中，那的確會是一支不可被戰勝的隊伍。”

2014年夏天，正是梅西與他的阿根廷隊離大力神杯最近的一次。在這屆比賽中，梅西成為世界杯歷史上第一位連續四場當選單場最佳的球員，但是在闖入巴西世界杯決賽之后，阿根廷隊最終遺憾地負于德國隊。“我會因為這場比賽抱憾終生。”梅西承認，但他并沒有放棄，“我希望在2018年的俄羅斯，我們能贏得世界杯冠軍。”

到那時，我們一定會看到他高聲唱響阿根廷國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