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怪人有什么不好

July鯨魚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以為隨波逐流是人生最安全的狀態。

小時候，家屬院里的孩子們做游戲，媽媽對我說，跟著大孩子玩會比較安全。但玩久了我就會發現，領頭的那個“大姐大”心太壞。她總是背后欺負剛來的人，有時候還罵人，打人時巴掌聲震天響。我那時雖然并不懂得大道理，但潛意識里開始遠離那個圈子。當然也受了不少苦，她帶領全小區的孩子們孤立我，她們開始說我長得又高又瘦，像女鬼。

沒有人和我玩，我就自己玩。

那時候一個人學會了如何和自己相處，一個人發明了各種游戲。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早年的時候，我不愛說話。旁邊的男孩子又幼稚得很，上課只會睡大覺，清醒的時候談論的不是撲克牌就是動畫片。老師也好像把我遺忘了。因為我回答問題時總要想半天，老師等不及，后來也不再關注我了。

8歲的時候，我開始看《紅樓夢》。鄰座的那個男生老是取笑我笨，寫字難看，只因為我的數學沒考過滿分。我印象比較深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他用鉛筆頭戳我的頭，我沒搭理他。后來他要動手撕我的《紅樓夢》，被我反轉過手腕，順帶著把他的剛及格的數學卷子扔在了后門垃圾桶里。

從那以后，他沒再找我麻煩。但相應的是，班里也沒有人和我說話了。大家都以為我是個脾氣怪、學習又奇差的孩子。明明大家年紀那么小，但是傷害起人來卻是那么理直氣壯。他們有的人會在我的本子上寫難聽的話，有的女生會當面說我的壞話。從那時起，我看到了人性中惡的那一面，一旦帶有偏見，傷害就來得干凈利落，不眨一下眼睛。

怪人就怪人吧，我依舊做著自己喜歡的事，畫畫、寫字、讀書。我10歲那年，讀完了《簡·愛》《魯迅全集》《德伯家的苔絲》《呼嘯山莊》，當然還有當時流行的鄭淵潔、楊紅櫻、秦文君的作品，還讀了好幾遍《紅樓夢》。

可能是真的沒有人可以交流，在那時候我喜歡和自己對話。除了放在心里的話，其余的讓它們活在文字里。在那幾年里，沒有人對我的境遇感同身受，沒有人了解一個孩子沒有朋友的滋味，但是我在書籍里找到了很多的答案。我的孤獨，就像在海上航行的一只小船，有觸礁的風險，也會迷路，也會九死一生，但只要沒有遠離海洋，它就會一直照著想要去的方向前行。10歲的我想像簡·愛一樣活得漂亮，不靠任何人虛偽的贊美、不靠華麗的服裝、不靠世俗社會的關系，只靠自己，努力活得漂亮。

后來我的孤獨終于開花結果，它開出了玫瑰花、芍藥花、向日葵，還有很多我不認識的花朵。我的作文開始頻頻獲獎，數學也經常拿滿分，我仿佛在一夜之間成名了。

我這才開始有機會被別人接受和理解，很多朋友才開始知道真實的我。我記得當時有個發小對我說：“很多人都說你怪，沒接觸你以前我以為你脾氣壞，后來才發現那根本是謊言。”

情況變好了許多，但是我還是做著喜歡做的事情。我從來不覺得隨波逐流有什么好。青春期，周圍的很多朋友加入了幫派，大家風風火火、驚天動地的樣子，曾一度讓我著迷。我在和他們混過一段時間后，才發現他們的日子是多么無聊。除了打游戲、接吻、逛街，剩下的就像是酒吧打烊之后留下的一地煙頭，令人作嘔。

成年以后的我認識了很多天南地北的朋友。Lisa是在中國的留學生。她說她以前也有類似的經歷，當時她五音不全，合唱的時候被全班嫌棄。后來有些女生開始變本加厲地孤立她。她也是那時喜歡上寫歌的。她愛音樂，但是無法唱出來，只能寫出來。現在她定期給一些唱片公司寫歌，還參與了大學社團的音樂電影的創作。

我們說起過去被人孤立的歲月，痛苦輕得就像一聲嘆息，時間老人根本沒空去理我們。也許在外人看來這算不了什么大事件，但對于年幼的我們來說，在沒有形成清晰的“三觀”前，同齡人的惡言惡語就像是要把我們逼入絕境，值得慶幸的是，我們被偏見的大流淹沒，但我們還是堅持在流言的浪潮中找到適合自己棲息的島嶼。我們從沒有放棄過對生活的熱愛，我們認可自己的努力，并不需要別人的證明和贊賞，一樣可以活得漂亮。

想起之前初中班里也有一個男生被孤立，原因是貧窮和相貌丑陋。他后來被激怒了，經常和別人對罵。現在他在小城里做著賣苦力的工作。但是我每次看到他發狀態，祝大家節日快樂的時候，心里也慶幸，他也總算忘記了那些傷害。或許還沒有忘記，只是他不想讓自己不開心下去。但是他說過的那些夢想，想成為一個成功的足球運動員，我還記得。不過，他好像忘記了。

多少人都在時間的來來去去中消失無蹤了。前幾天遇到青春期罵我最狠的那個男生，他背著大包，顯得有些狼狽。聽別人說他過得不如意。他看見我時，表情有些難堪，勉強打了招呼。有時候收到一些以前罵我的人夸我的話，索性就不理了。

我知道這些見風使舵的人，是最不能信任的。他們說的好與壞又有什么關系呢？風里來雨里去，還是無法阻礙我活成一座自己滿意的豐碑。

我很喜歡歌手Lady Gaga。她從來只按照自己的內心去活。早年被孤立那幾年，英語還沒有學溜，但聽到她唱歌時，那種勇敢和敢愛敢恨數次擊中了我的心扉。我喜歡她的真摯、自信、對藝術的執著和對生活的熱愛。如果不是對這個世界愛得熱烈，又怎會那么不顧一切地唱歌，她是大藝術家。我始終堅信，做一個怪人沒什么不好，我們忍受了心血，我們忍受了常人難以體會的孤獨，我們為夢想戰斗，我們被這人間誤解過，同樣，我們也深愛著這人間，愛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