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硬骨施令墨

劉南燕

施今墨，中國近代中醫臨床家、教育家、改革家，北京四大名醫之一。

他畢生致力于中醫事業的發展。提倡中西醫結合，培養了許多中醫人才。長期從事中醫臨床，治愈了許多疑難重癥，創制了許多新成藥，獻出700個驗方。為中醫事業作出突出貢獻，在國內外享有很高的聲望。

施今墨的高方：鷹爪做奇引眾安神定驚

1923年，施今墨在宣武門內茄子胡同懸壺行醫。精湛的醫術譽滿京都，他的診所前車水馬龍，求醫者摩肩接踵。

施今墨仍關心著時政，憂國憂民，從他1924年的舊作《甲子十月一夜宣化道中》可窺一斑。詩曰：賦重年荒田野穢，人逃室毀犬雞留。烽煙天接迷陽地，何處人間有自由。

這一時期，在北京有一伙以綽號“南霸天”為首的惡霸，他們胳膊上架著鷹，橫行于街市公園，調戲民女，無惡不作。鷹仗人勢，眼露兇光，讓百姓望而生畏。受害者忍氣吞聲，無處申冤。恰逢此時，軍閥張宗昌求診：其寵妾得了一種怪病，求巫拜神延誤多日，病勢日沉。施今墨來到張府，一番望聞問切，沉吟良久。根據患者的病情，需要平肝熄風，安神定驚。他思忖著，眼前一亮：鳶腳爪！鳶腳爪俗稱鷹爪，性溫、味咸，正是平肝定驚的良藥。既可治病，又能替百姓出口惡氣，豈不一舉兩得？施今墨壓抑著心頭的喜悅，故意面露難色，對張宗昌說：“夫人病情復雜，病勢較重。為求特效，需用奇特的藥引，就如同軍隊之作戰必謀出奇兵方可獲勝。但這種奇特的藥引很難買到，手里有的人恐怕不肯割愛，憑將軍之力，弄到也很困難！”一番激將，張宗昌夸下海口：“只要北京有的東西，我都能弄到！醫師只管開方。”于是施今墨在藥引中開了“鳶腳爪”，并叮囑說：“鳶腳爪就是鷹爪，聽說近來有人架著活鷹在街市、公園出沒，如能得到這種活鷹爪，療效最好。”張宗昌馬上吩咐手下去找。手下在公園里果然見到這伙惡霸，二話不說，上前搶了鷹就走。張宗昌人稱“混世魔王”，誰敢惹？惡霸們眼睜睜地看著鷹被搶走，只能自認倒霉，受此打擊，囂張的氣焰收斂了不少。

一支山參在手，施今墨拂袖而去

民國初年，曹錕賄選總統，為撈取選票而收買傀儡議員。一廣東議員在議會上與人激烈爭執，繼而大打出手而致暴怒吐血，忙抬回旅館延醫診治。服藥后不但吐血未止，更增加了便血，換了幾位醫生治療都不見起色。于是延請施今墨出診。其家人將施今墨帶到病人房中后，竟將房門從外反鎖，氣急敗壞地說：“今天人若救活放你出去，治死就要你同葬！”施今墨十分氣憤，但醫生的職責讓他冷靜下來，救人要緊！他進到里屋，只見患者仰臥，頭無力地歪向一旁，面無血色，氣若游絲；床帳、被褥、衣褲上到處是血漬。叫他沒任何反應，隨著一呼一吸，嘴邊不時漾出血沫。施今墨思忖：血自上出宜降，血自下出宜升，但現在上下皆出血，升、降顯然都不適宜，只有固守中州。于是急命家人，取老山參一支（約30克）濃煎頻頻灌服，一小時后，病人不再吐血，有了脈象。又囑再取一支老山參合入前支中再燉，再頻頻灌服。這次服完，病人已有呻吟，眼睛微睜，頷首致謝。家人喜出望外，一再道歉并要重謝，施今墨拂袖而去。施今墨是用參、認參方面的專家。一支人參在手，掂掂分量，聞聞氣味，看看色澤，馬上就能說出這參的產地、品級、藥效等。

中醫身后捐軀第一人

施今墨晚年多次跟家人說：“我死后一定火化，一定解剖。”“我的骨灰不入萬安公墓，撒在宿舍后面的小河里。”施今墨在三十年代萬安公墓開園時，曾購得一大片墓地，預做自己和家族安葬之用，其父母就葬在萬安公墓。此時他作詩云：人死如歸本自然，不聲不赴亦休閑。揚灰尤勝留瓶匣，不入萬安舊墓園。

他多次說：“我是搞醫的，要把自己的尸體獻給醫學。”就此事他專門給由他擔任醫學顧問的北京醫院留有遺囑：

“醫院公鑒：施今墨預立遺囑，請求解剖尸體事。因本人夙患泌尿系感染，遷延數年之久，時常尿血，赤白血球繼續破壞，不斷增加，經過多方治療，多次鏡檢（北京醫院有病案可查）并服中西醫藥不計其數，均無明顯效果，究不明系屬何種病癥，深懷遺憾。

我自愿死后將尸體請由貴院進行解剖，探尋病源真相，倘得病灶所在，將其取出保存研究，以備后來病人遇有癥狀相似者，用資參考，或為診療之一助，亦仁術之工作也。”

施今墨去世前一個月，為自己開了一個藥方，這是他一生中開出的最后一個藥方。臨終前，他與家人一一握手，之后安詳逝去，終年88歲。

身后獻遺體的老中醫，施今墨當算中國中醫界第一人。為了造福身后的患者，他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奉獻。

沉疴中謹記：膽大心細 智圓行方

1967年的一天夜里，有人急促地敲門，幼子小墨開門后進來一位中年婦女，她說兒子患乙腦合并肺炎已深度昏迷一個多月，現正住院搶救，氣管已切開，她在絕望之際想起了施大夫。小墨十分為難，老父已是86歲高齡，且重病臥床。那位婦女聞訊悲聲大哭。哭聲驚動了施今墨，他掙扎著坐起來，顫抖著連聲說：“請進來……請進來……”施今墨無力地靠在床上，聽那位家長述說病情后口念方子，由小墨抄方。這張方子有：局方至寶丹、安宮牛黃散、紫雪丹、猴棗粉、蛇膽陳皮末、西洋參粉、朝鮮參粉、川貝母粉。小墨大驚：一張處方竟動用那么多貴重方藥。

施今墨讓小墨在方子上注明病情危重，請藥店照顧抓藥，小墨照辦。那位婦女含著熱淚，拿著方子走了。本就虛弱的施今墨已用盡了僅有的一點氣力，他躺了好一會兒，睜開眼睛，緩緩地對兒子說，做醫生要“膽愈大而心愈細，智愈圓而行愈方”嘛，即使救不了病人的生命，也盡了醫生的責任，怎么能只考慮個人的安危得失呢？這是位病弱的老人，這是一位蒼生大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