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梁安早

“郝帥，我請你吃烤羊肉串。”放午學時，郝帥剛走到校門口，張明明帶著四個同學從后面追上來說。

郝帥停下腳步，說：“謝謝，不去了，我要趕著回家做飯呢。”

張明明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去吧，我們同學一場，眼看就要畢業(yè)了，到那時候各奔東西，想聚會一次都難。”

其他四個同學附和著說：“就是。”

郝帥猶豫了一下，說：“抱歉，我真的沒時間去。再說，我們都住在一個小鎮(zhèn)上，即使以后考上不同的中學，在休息日或是假期里，見面的機會總還是有的。”

張明明縮回手，氣呼呼地說：“你是舍不得錢回請我們吧，小氣包！”

那四個同學也在一邊起哄：“小氣包，買面包，面包里面放辣椒，辣死你這個小氣包！”

然后，他們一路唱著“小氣包”的順口溜嘻嘻哈哈地離開了。

郝帥有些黝黑的臉漲得通紅，他緊咬著嘴唇，朝另一條路走去。

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路旁的一家小吃店里有人在叫他：“郝帥，進來呀，我請你吃臭豆腐！”

郝帥一看，是班上的秦志在向自己招手，他與兩個同學在里面吃東西。

郝帥說：“謝謝，我要急著趕回家呢。”

秦志走出來說：“一點面子也不給啊？”

郝帥有些為難，低著頭，說：“我真的要急著趕回去！”

秦志撇撇嘴，白了他一眼，丟下一句話：“舍不得錢回請吧，小氣包！”

郝帥難過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但他想到自己要做的那件事，心里默默地說：“請你們原諒我，我不是小氣包，真的不是！”

可是，在所有的同學當中，郝帥顯得是那么格格不入，那么小氣。他不但從不參加同學們的宴請，也從不請客吃飯。

同學們都認定他是舍不得錢回請，才不參加別人的宴請，所以給他起了個“小氣包”的外號。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郝帥的心里裝著一個秘密。只是，在事情沒有完成之前，他不想將這個秘密告訴大家。

郝帥順著這條路走了約莫十多分鐘，就到了小鎮(zhèn)的郊外。

這里有一個育苗場，里面種植了許多珍貴的苗木。暮春之后，各種雜草瘋長，為了使苗木保持天然本色，苗場老板不使用化肥、化學除草劑，而是施農(nóng)家肥，人工除草。

因此，每到這個時節(jié)，育苗場需要招大批臨時工。

那天，郝帥在街上玩耍的時候，在政府門前的廣告欄里看到這個育苗場招臨時工的啟事。

看到啟事后，正琢磨如何利用空余時間掙錢的郝帥馬上趕到育苗場去報名。

現(xiàn)在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小鎮(zhèn)上大部分農(nóng)戶都在忙著整理自己的田地，前來報名的人不是很多。

盡管這樣，當育苗場負責招工的管理員見到瘦瘦小小的郝帥時，還是一口拒絕了他：“你太小啦，能做多少事呢？”

郝帥說：“別看我小，我可是薅草的好手！”

管理員笑著說：“我不相信！”

郝帥沒有說話，跑到苗木間蹲下，“唰唰唰”地薅草。他在家里經(jīng)常跟著奶奶到菜園里薅草，薅起來輕車熟路，不一會兒就薅干凈一大片。

管理員豎起大拇指說：“手腳還蠻利索的。”他想了想又問，“你年紀這么小，不上學啊？”

郝帥小聲說：“上的，我只想利用中午這段空余時間來做事。”他怕管理員拒絕他，又補充說，“工錢呢，您看給五塊行不？要不，就三塊！”

管理員看著眼前這個穿著樸素，但很整潔的男生想：也許他的家庭條件不好，想利用空余時間掙一點零花錢，現(xiàn)在像這樣能吃苦耐勞的孩子很少見了，這真是一個懂事的好孩子！

想到這里，他不覺動了惻隱之心，說：“好吧，我答應你。中午做一個小時的活，給你五元，當天結算。”

就這樣，每天中午放學后，郝帥就準時來這兒“上班”。

管理員很照顧這個“小工人”，不讓他去干施肥的重體力活，只讓他薅草。

這天，郝帥干完活，從書包里拿出三個包子和一瓶從家里帶來的水，吃飽喝足之后，休息了會兒，去管理員那兒結工錢。

這次，管理員遞給他兩張鈔票，一張五元，另一張是五十元！

郝帥沒有接錢，疑惑地問：“叔叔，您是不是弄錯了？”

管理員笑著說：“沒錯，這五十元是對你獎賞！這半個月以來，你工作是那么認真負責，做的活兒是那樣好，都快抵得上一個大人了，怎么說都應該獎勵你。”

郝帥這才接過錢。

“爺爺，奶奶，我回來啦。”傍晚放學，郝帥一跨進院門，沖著坐在院子里正用五顏六色的塑料彩帶編織花籃的爺爺奶奶甜甜地叫道。

爺爺停下手中的活兒，看著孫子說道：“小帥子，我怎么覺得你這段時間越來越瘦，臉也變得越來越黑，是不是生病了？”

郝帥蹦跶了幾下，笑著說：“我身體棒著呢，過些日子就要進行體育考試啦，我天天練著，能不被太陽曬黑嗎？”

奶奶將孫子叫到身邊，撫摸著他的腦袋心疼地說：“要注意保護身體。”

“嗯，”郝帥點點頭說，“從明天開始，以后的中午我再也不用在學校進行體育訓練啦。”

原來，他在育苗場找到“工作”后，騙爺爺奶奶說由于他的體育成績不行，老師要他利用中午的時間在學校進行訓練。

郝帥的爸爸媽媽兩年前去南方一座大城市打工，一直沒有回來過，他就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爺爺奶奶都是近七十歲的老人了。爺爺年輕的時候進山砍樹時將一條腿摔傷，由于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加上那時的醫(yī)療水平低，導致那條受傷的腿短了一截，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奶奶呢，上了年紀以后，視力越來越差，稍遠一點的東西就看不清楚，有好幾次，她到池塘邊去喂鴨子，由于看不清坑坑洼洼的路面，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到池塘里。

雖然爺爺和奶奶年紀這樣大，身體又有殘疾，爸爸會時不時寄錢回來給他們用，不愁吃和穿，但是他們卻閑不住，買來彩帶編織花籃，每逢集日時，就挑到集市上去買。

奶奶呢，上了年紀以后，視力越來越差，稍遠一點的東西就看不清楚，有好幾次，她到池塘邊去喂鴨子，由于看不清坑坑洼洼的路面，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到池塘里。

雖然爺爺和奶奶年紀這樣大，身體又有殘疾，爸爸會時不時寄錢回來給他們用，不愁吃和穿，但是他們卻閑不住，買來彩帶編織花籃，每逢集日時，就挑到集市上去買。

郝帥與爺爺奶奶說了會兒話，回到自己的房里。他將放在枕頭里的錢都掏出來，里面既有爺爺奶奶平時給的零花錢，也有自己“打工”得來的工資，連同今天掙的那五十五塊錢，啊，差不多有四百元，給爺爺奶奶買禮物綽綽有余了。

對了，我不能再做小氣包，我可以請張明明、秦志他們一次客了。郝帥想。

過了幾天，就是六一節(jié)。

這是郝帥他們最后一個兒童節(jié)，所以隆重而熱烈。

散會后，郝帥攔住張明明和秦志說：“今兒，我請你們喝奶茶。”

“不會吧，敢情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張明明和秦志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向小氣的郝帥居然會主動請他們?nèi)コ詵|西！

郝帥說：“我是認真的，不過，在喝奶茶之前，你們能陪我去買兩樣東西嗎？”

張明明和秦志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郝帥帶著他們來到醫(yī)療器材店，買了一根不銹鋼龍頭拐杖和一副花邊老花鏡。

張明明好奇地問：“郝帥，你買這兩件東西干什么呀？”

郝帥說：“這是送給我爺爺、奶奶的禮物。”

他將爺爺奶奶的情況告訴了他們，然后說，今年三月的時候，爺爺和奶奶帶著他路過這家醫(yī)療器材店，恰逢店里展銷拐杖和老花鏡，爺爺拄著不銹鋼拐杖來回走著，直夸拐杖結實，好使；奶奶將老花鏡戴上，取下，又戴上，一個勁地說戴眼鏡真好，看什么東西都很清晰。

可是，當他們得知這兩件東西要三百多塊錢時，又舍不得花這么多錢，只好戀戀不舍地放下，離開。

從那時起，郝帥決定憑著自己的努力，掙錢為爺爺和奶奶買回拐杖和老花鏡，并在爺爺生日那天，將這兩件東西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他們。今天，正好是爺爺?shù)纳铡?/p>

秦志問：“你是怎樣掙到那么多錢的？”

郝帥說：“我原來就攢有兩百多元爺爺奶奶給的零花錢，后來又在一家育苗場打工掙了一百多元，加起來差不多有四百元啦。”

張明明和秦志交換了一下眼色，異口同聲說：“小帥子，我們有點事，先走啦。”不等郝帥反應過來，兩人已經(jīng)跑出老遠。

郝帥拿著禮物走進家門，他本想先藏起來，在晚飯的時候給爺爺奶奶一個驚喜，不想，卻看見他們坐在院子里的一張圓桌旁。這次，他們沒有編花籃。

“小帥子回來啦。”爺爺看見孫子回來，笑吟吟地說，“你先將眼睛閉上，等我數(shù)十下你再睜開。”

“一，二……十！”

郝帥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院子里多了一輛嶄新的折疊式自行車！自從上四年級后，他就渴望能擁有一輛這樣的自行車。

難道是爸爸媽媽回來了？他們離家打工時就對郝帥許下過承諾：他們掙錢回來后，一定要為他買一輛這樣的自行車。

“祝小帥子節(jié)日快樂！”爺爺和奶奶說，“今天是你最后一個兒童節(jié)，這是送給你的節(jié)日禮物！”

郝帥明白了過來，爺爺奶奶舍不得花錢買拐杖和老花鏡，原來是留著給自己買車呀。

他激動極了，從背后拿出拐杖遞到爺爺?shù)氖种姓f：“爺爺，這是送給你的禮物！”他又將老花鏡給奶奶戴上，說：“奶奶，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這時，張明明和秦志帶著班上的一些同學走了進來。

張明明將一個大大的蛋糕放在桌子上，大聲說道：“祝爺爺生日快樂，壽比南山！”

然后，他悄聲對郝帥說：“你不是小氣包，我們才是小氣包，謝謝你給我們上了一課！”

此時的夕陽斜照在院子里，每個人的身上都鍍上了一層好看的金黃色。郝帥的眼睛卻濕潤了，透過朦朧的視線，他看見了一張張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