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的境界

汪政

丁師傅是一家企業的駕駛員，我偶然坐了他一回車，讓我肅然起敬。

一上車，他就跟我招呼，好像老熟人，也只瞄了一眼，低頭把副駕駛的座位調了調，一坐上去，就覺得前后高低都那么合適。車上放著輕音樂，他說你瞇會兒，只要我電話一響，他就把聲音調低。他做的都是你想的。

前一天下雪，剛進入鄰縣，他就說，人家交通部門做得比我們好，晚上都給路上撒鹽了，橋上還鋪了沙。我發現他的車速、與非機動車和行人的距離、按喇叭和避讓的方式都有了不同。他說，這兒與我們那兒不一樣。雖然一河之隔，脾氣還就有差別，騎車、行走，過馬路，對機動車的態度也都不一樣，所以，這車也不能一樣地開。

他說他一到陌生的地方，首先就是觀察那里人的交通習慣，是快，是慢，是你讓他，還是他讓你，心中都有數，不但減少事故的機會，也是讓自己處在主動的位置，有了平和自在的心情。他說你知道你們那兒的人怎么開車嗎？他們大都不太管后面的車，到了紅燈，總是不緊不慢，只要自己能過去，后面能過幾輛，不管。

這些都是我以前很少聽說的，這哪里是開車，簡直就是文化。其實什么事情都是這樣，到了一定的境界，不管大小，高低，深淺，貴賤，都會有文化，都能看出一個人的修養、品性和精氣神。心到哪里，手就到哪里，車就到了哪里，那得要多少修煉。當車成了你的軀體，那車就是你了。這時，駕車就不是在驅動交通工具，而是與人相處，與環境對話。

丁師傅說，車開到一定的時候，是想不到車的，想的就是環境，是怎么與道路上的人、車和諧相處。但我們開車的哪里是開車，整個是與周圍的世界較勁。許多人，也就在生活的地方開車，但是，看不出與這個地方的情感，與這個地方的親密關系，找不著路，卻碰得著人。

這些，不是我這不開車的人能悟出來的，而是一個老駕駛員的開車哲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