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蓋房記

呂慧明

我們的舊房子，實在不能住了。

由于地基下沉，后墻裂開了半厘米寬的一條縫，遠遠看過去像條蛇爬在白白的墻上；一到冬天，全世界的風仿佛更怕冷，一窩蜂地往家里鉆。夏天雨季一到，屋頂開始滴滴答答漏水。有時候半夜突然間下起暴雨，從睡夢中驚醒的我們，睜著迷離的雙眼，用盆子接著雨水。

我們決定自己蓋房子。

蓋房子需要石頭、木材、磚瓦、鋼筋、水泥、沙子、小石子、工人、廚師，還需要地板磚、膩子粉、窗戶、玻璃、電線……

先說石頭，去哪兒開采呢？聽人說，以前的石頭都是從山里開采出來的，需要炸藥和雷管。什么？我們總不可能拿著雷管和炸藥到山里去炸山吧。幸好我們準備蓋房子的事情傳出去后不久，有人找到我們，說他有石頭，是前幾年他蓋房剩下的，愿意1000塊賣給我們。

還有買材料。按照計劃，我會很輕松，只需要找到市場，討價還價，裝車，付錢，回家。然而我到鎮上的第一天，老天立即拉下臉，天氣開始變得陰沉，為了避免回去的路上材料被淋濕，尤其是水泥石灰遇水之后變硬，我不得不住在親戚家等天晴再出發。果然第二天，下起大雨。幾天以后，天才晴朗。親戚帶我去熟識的老板那里買材料，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裝滿材料的大卡車終于出發了。盡管一路顛簸，伴著草原上的清風，我和師傅一路開到家里。就在我們將要卸貨的時候，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如山崩地裂一般。

我們急忙跑出去，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只見幾米長的卡車，整個車身傾斜著陷進了地下。只留車頭在地面上。司機狼狽地打開車門，逃了出來，幸運的是人安然無恙，毫發無傷。直到現在我依然感到困惑，為什么一向沉默堅實的大地突然間像一個怪獸，吞下了半個卡車。雖說人逃出來了，但是陷進大地的卡車和材料該怎么辦？我們一籌莫展，光憑幾個人力量無疑是螳臂當車。所幸司機師傅認識開吊車的朋友，幾個小時之后，一輛巨大吊車停在我們面前。車身、木材、鋼筋……一件件深陷地下的物品被拉了上來，于是我們又開始感謝司機師傅以及發明吊車的人。假如當時司機師傅因此喪命或者殘疾，后果不堪設想，也許我們的命運也因此改寫。

所有的材料，好不容易備齊，經過一段時間的折騰，我們都已筋疲力盡。好在萬事俱備只欠工人了。原以為只要愿意出錢，肯定會有工人愿意干活的。然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們始終找不到工人。好不容易通過熟人介紹了幾位包工頭。對方劈頭便問：“你蓋幾間房？”我們回答：“兩間啊。”人家又問：“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們如實回答。對方說：“工程量那么小，住得又那么遠，我們不去了。”大概過了半個月，幾經輾轉，終于有人愿意來給我們蓋房子。時間一到，來了五位工人——平均年齡60歲。青壯年勞力到城里打工去了。只剩下老人，憑著自己的年輕時候的技藝和依然健康的身體，為自己賺取一些生活費。

在剩下的半個月的時間里，幾位工人為我們蓋好了房子。又過了一個月裝好了窗戶，鋪好了地板，裝修好了家。只是有些地方依然不盡如人意，例如，在蓋房子時候忘了另一間房子留下煙囪，地板之間的縫隙太大。工人們解釋說，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手藝也變差了。一再堅持，可以從工錢里扣掉疏忽造成的損失。這樣，我們反而不好意思了。

等到冬天，北風南下的時候，我們已經搬進了新房子。白色墻上沒有了裂縫，冷風再也無法乘虛而入，半夜叫醒熟睡的人。它們只能在房頂上呼嘯著漸漸遠去。

新房子的窗戶很大。白天外面北風呼嘯，冰天雪地，而陽光灑滿整間房子，盆栽植物靜靜地生長。陽光下，我媽一邊看電視，一邊織著毛衣。旁邊的花貓，正睡得深沉又香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