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里的父子

郭陽芳

這個故事是聽來的。講故事的是我的先生。他說這是一個很溫馨的故事，說給我聽，我一定也會和他一樣感動。

故事是關于一對父子洗完澡，穿衣對話的小片段，是他在學校澡堂子里洗澡時看到的。因為是冬日，又是星期一的大清早，所以澡堂子里洗澡的只有他、一個中年人外加一位老爺子。他進去時，中年人還在水龍頭下，老爺子已經躺在搓澡的床上了。學校的澡堂一直對外營業，因為票價比其他浴池便宜些，所以周圍的居民也愿意前來。

他說一開始并沒注意他們，只一味享受著這片刻的偷閑時光。他看到搓澡工在給老爺子搓澡，中年人隔一會兒便跑過去配合著幫老爺子翻一下身。這些都沒什么，他看著很正常，真正讓他感動的是，洗澡結束之后父子間的對話。

中年人怎么說也有50來歲了。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幫老爺子用浴巾揩干了身上的水，然后又一件一件地慢慢給老爺子遞衣服，幫他抬一下胳膊或腿。背心、秋衣、棉衣，每穿一件，他都會讓老爺子休息一下，一點兒都不急。穿衣的整個過程，中年人一直圍在老爺子身邊。“爸，你看你穿著的衣服有沒有臃著的，我給你拽拽？”先生說，中年人的這句話，不知怎的，一下子打動了他。忽地，他很感動，甚至有些鼻塞。如若父親在，他會不會這樣？他說，那一瞬間他很想上去和他們說句話，可又怕破壞了他們那一刻溫馨的氛圍。于是，他開始故意放慢了自己穿衣的速度。這時，中年人和老爺子都已經穿齊整了，可能是怕里面熱外面冷，突然出去會感冒，他們坐在靠門邊的床上，說是涼一會兒。從側面看，他們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還有他們的聲音，幾乎分不清彼此。

“爸，你還記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時候嗎？”他聽見中年人問老爺子。話音有些試探的意思。

老爺子看了看中年人，沒回答。

中年人瞅了瞅老爺子又說：“是不是×月×日？”說完，他又接著自己的話問了一句，“是不是？”

“這是你哥的生日，你以為我不知道？”一來二去，他看到一臉褶皺的老爺子，眼睛里閃著狡黠的目光：“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時候？”老爺子倒反問起了中年人。

“哈哈哈哈，”中年人大聲笑著，一臉得意地說，“我怎么能忘了我父親的生日？陽歷是×月×日，陰歷是×月×日，怎么樣？”

老爺子不等中年人說完，自己亦像小孩子一樣，嘿嘿樂了……先生說，他從澡堂子里出來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他們父子一眼。聽到這兒，我亦很感動，我知道，先生是想他父親了，我也開始想我父親了。（丁 強摘自《甘肅日報》2016年2月29日，戴曉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