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也有春天

王鳳

初登《媽媽咪呀》舞臺，她的“獨特”就顯露無疑。朋克牛仔褲、白色襯衫、帆布鞋、長發與棒球帽遮住三分之二的臉。170多厘米的她埋著頭踏上舞臺的一刻，評委、觀眾，所有人張大嘴巴，倒吸一口氣。程雷打趣：“我都不知道叫你兄弟還是姐妹兒。”

高顴骨、小眼睛、大嘴巴，女人男相像一個炸彈丟到了觀眾席里。但從舞臺效果來講，這只是第一顆炸彈。當她亮出比張學友還要低一調的渾厚歌聲，領上小她11歲且帥氣十足的老公，告知大家她有過婚史和一個兒子時，觀眾席上驚訝、交頭接耳、注目、閃爍淚光，反應百態。

用俗話來講，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丑而自卑

男相外表，讓王玉季自卑了三十幾年。

她的父母都有一副姣好面孔，可她自小并沒有表露出應有的圓潤臉龐、大眼睛。相反，她的顴骨漸高、嘴巴漸大，長得越來越像男孩。尤其是變聲期一到，聲音也粗里粗氣。

單純年幼的王玉季起初并沒太在意，直到某天鄰居戳她脊梁骨：“她家姑娘長得真難看。”

上學后，她的專業選擇也很男性化。16歲那年進入北京專業田徑訓練隊，專攻百米和跳遠。從事體育的9年，在起跳與沖刺中反復鍛煉，骨骼竟比一般女生大一圈。

而這期間，她的親妹妹則成長為一個標準美女。兩人站在一起，沒人能想到她們是親姐妹。自卑像一顆種子，從兒時開始生根在王玉季心里，牢牢箍住了她的生活。她常常對母親哭訴，“為什么老天對我這么不公？讓我繼承了你們所有的缺點。”心疼女兒的母親，只能不斷鼓勵她，“可是媽媽覺得你很漂亮。”這句話讓王玉季度過了很多難過的夜晚。

丑女的幸運——遇見愛

在顏值當道的時代，男相外表的女生注定是愛情世界里的不幸兒。但“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的道理，讓王玉季在遇到王衡之后深信不疑。

自卑讓王玉季隱去了運動員爭強好勝的天性，成為了一名低調、內斂的圖書管理員。但自卑也讓王玉季更能理解別人，謙遜、真誠、和善，因此，她結交到不少好朋友。

初識王衡，是在朋友的聚會上。當時的王玉季已經離婚一年，失敗的婚姻加上自卑的外表，對于愛情，她未敢奢望。

2001年，王玉季31歲，王衡20歲，與各自的朋友坐在同一家卡拉OK。當張學友《一千個傷心的理由》的前奏響起，兩人同時起身，才發現他們不約而同點了同一首歌。王衡建議：“咱倆一起唱吧。”“好啊。”王玉季友善地笑。

可等王玉季一開口，王衡直接放下話筒走下臺去。唱完，王玉季問王衡：“你怎么不唱了。”“你唱得太好了，比我還男人，我沒法唱了。”

不唱不相識，兩人聊了起來。可心懷歉意的王玉季并沒想到，對面這個人竟對自己“一聽鐘情”。

王衡被王玉季渾厚的嗓音深深吸引，覺得它獨特有魅力，繼而再觀察唱歌的人，發現她時不時照顧身邊的朋友，體貼、善良。而當時經歷幾段失敗感情的王衡，因和個個漂亮的前女友們性格不和受到不少傷害。總結多段感情后發現，自己更需要一位能理解自己的女性。眼前的王玉季就是如此。

一貫追求所想的王衡很快打電話約王玉季出來吃飯。當時還在讀大學的他每天下課后還去接王玉季下班。王玉季沒敢多想，只當他是弟弟。可這個弟弟卻在一天飯后大膽告白：“我喜歡你。”王玉季瞪大眼睛，像聽到一個笑話：“小弟弟你開什么玩笑？別逗了。”心里忍不住想，且不說我的外表，比你大11歲，我還離過一次婚，帶著一個孩子，和一個20歲的“小男生”談情說愛，簡直天方夜譚。

可王衡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王玉季不耐煩，處處躲著他。王衡就只字不提追求的事，照樣準點接她下班，吃飯閑聊，像朋友一樣往來。如此一年的時間，王玉季在王衡的堅持中看到了真心，也漸漸喜歡上這個帶給自己安全感的大男孩。

他們的愛情，父母的晴天霹靂

有朋友調侃，“你夠追求潮流的，還玩起了鋒菲戀。”王玉季不語。

當年沸沸揚揚的鋒菲戀，在十幾年間幾經離合終于沖破世俗障礙，重新牽手，得到支持與祝福。沒有明星光環，形象更是與女神天差地別的王玉季，有著同樣相差11歲的姐弟戀情，卻注定飽受親友的非議甚至唾棄。

兩人認定的愛情，首先遭到朋友的冷嘲熱諷。朋友面紅耳赤、一拍桌子，指著王衡說：“你就是腦袋進水了，你就是有問題，你就是被驢踢過！”

“我們可以不是朋友，但是我有選擇愛情的權利！”王衡急了。

朋友無可奈何，父母卻炸開了鍋。

聽到這個消息后，兩個家庭像遭到晴天霹靂。王衡是隔代單傳。第一次把王玉季帶回家，王玉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推搡出來，“你走！你走！”王衡母親呼天搶地，父親氣得直罵“傻，不孝子！”直接把他鎖在家里，不許出門。如果他想往外跑，就會把他姨、叔、舅、嬸等都叫來，看著他，輪番轟炸。

王衡軟硬兼施，已數不清和父母吵了多少次。吵累了、罵累了，彼此滿心絕望，坐在桌前平心而談。“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一沒殺人，二沒放火，三沒搶劫，我只是想要一份感情而已，如果你們想不明白，就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說完，王衡把一封斷絕關系書推到父母面前。母親在一旁哭著對他父親說：“簽了，就當沒有這個孩子！”父親急了，“你把毛毛（王玉季小名）帶來。”

老人家苦苦相勸：“你們年齡差這么多，還有一個孩子，等沒了激情你們怎么辦？”

激情退去是所有感情必將經歷的過程。而此時的王玉季更愿意相信，愛一天幸福一天，愛十年幸福十年，把握好兩個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就會看到未來。

他們堅持著這份愛，無法接受且無奈的老人，只能放他們離開。

王玉季父親在知道女兒這個決定后，也毫不留情地說：“我們來寫個斷絕書吧。”他們覺得這份相差懸殊的感情實在不靠譜。可真愛面前，王玉季一萬個放不下。她在紙上簽了字，眼淚模糊了雙眼。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當愛情有了阻撓，才更堅定。

沒錢也要愛

兩人毅然從各自家里搬了出來，終于有了不被人打擾的二人世界，但更大的困難也接踵而來。

兩家人家庭條件都不錯，但都不約而同封鎖了他們的經濟來源。剛走出校門、沒有任何經驗的王衡，為了生存，當過推銷員、在工地上干過活、睡過鍋爐房。沒有穩定收入，他們只能租住在一個月七八十塊錢的平房里。每天就吃8毛錢一包的方便面。

一天回家路上，看到門口有人賣炸雞腿，王衡想買兩只改善伙食，可一摸兜只有10塊錢，他捏著錢小聲對老板說：“給我拿個最小的，十塊錢以內的。”回家后，兩人為一個雞腿推來讓去，王衡忍不住落淚。

從小就沒離開過父母的他，已不止一次偷偷抹眼淚。但不管多難，兩人都沒想過放棄，他們盤算著如何交房租，如何填飽肚子，相濡以沫，感情純粹而甜蜜。

2003年王衡22歲生日那天，兩人攜手去了民政局，領證結婚。沒有婚紗照、沒有儀式，兩人破天荒在外面吃了飯喝了酒，彼此心里的石頭，啪地落地了。這段沒人看好沒人祝福的感情，終于有了幸福的結果。

王玉季還有一個8歲的兒子。兩人戀愛那會王玉季就時常帶上兒子，兒子叫王衡舅舅。不需戒備的身份，讓兩人相處的很融洽。但結婚后，繼父子關系該如何維系？

王玉季提出讓鈞鈞改口叫爸爸，王衡說這件事跟孩子沒關系，他怎樣叫都可以。可這個繼父讓鈞鈞的一切都與自己產生了關系。從小學開始，王衡每天接送鈞鈞上下學，做三餐、開家長會、陪他打游戲、疏導他失戀的心情。一個父親能做的，王衡都做到了。

一天王玉季下班回來，王衡興奮地說：“今天鈞鈞手機找不到了，我打電話幫他找，結果我發現手機顯示的名字是老爸！”

男孩子羞澀，“老爸”二字始終未能說出口，卻早已存在于心。

一切看似不可能逾越的障礙，一家三口都克服了，日子溫馨簡單。2005年，王衡甚至做出不再生養的決定，他說，把孩子養大太難，有鈞鈞就足夠了。

王衡對王玉季的好，王玉季的父母都看進了眼里，他們接納了這個女婿；結婚后不久，王玉季婆婆登門遞上彩禮：“就當老朋友來看望。”王玉季父母主動下了一個臺階，兩人深懷感激，盡管王衡父母并不能完全接受王玉季。

最初的夢想

2014年，一直是老婆小粉絲的王衡，鼓勵王玉季去參加《媽媽咪呀》。內心渴望唱歌的王玉季終于鼓起勇氣站上舞臺。

不曾想，除了獨特外表與歌聲，他們的愛情故事更感人。短短幾十分鐘的電視節目，還徹底改變了他們與家人的焦灼狀態。

看了電視的婆婆第一次對兒子說，“下次把毛毛也帶回來吧。”12年，曾經視自己為仇人的婆婆第一次拉著她的手，淚眼婆娑地說：“我當初那樣做有我的考慮。”“我也為人母親，我特別能理解您的心情。”說完，兩人哭成一團。

如今，王玉季每周都去公婆家，照顧生病的公公，與婆婆聊天。心結打開，12年的對峙，全化成惺惺相惜。

節目還給王玉季帶來不小的名人效應。去山東游玩，被賓館收拾房間的阿姨稱贊；去內蒙古，馬路對面的人追過來要簽名；在北京去逛個超市，也能被認出來……

以前因為相貌自卑，如今這張臉成了活字招牌，王玉季終于因為這張臉而開心，“大家是很真誠地喜歡我。”

有整容機構聯系她，想為她做免費整容，王衡生氣地說：“借機炒作，利用。”一口回絕。

有不少電視節目找到她，給她一個劇本，讓她聊一聊人工授精，她生氣地直接拒絕。單去年，她就拒絕掉了8檔節目。

對想成名的人來說，這樣的機會十分難得。王玉季會有失落感，但絲毫不覺得可惜。她更希望能欣賞她聲音的節目或人出現，實現歌唱夢想。為此，她專門請了聲樂老師，每天練習。

采訪時，王玉季幾度哽咽，她說每次提起往事，總忍不住流淚。但一路走來，她學會了感恩。小時候會埋怨老天為何不公，現在卻滿心都是對身邊人愛的感謝，就像她的朋友所說：“如果給毛毛一個更好的外表，可能你就不是我們喜歡的毛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