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達兄弟，為爭家產同歸于盡

崔書環

弟弟想自立門戶，哥哥強烈反對，這對印度酒業巨頭兄弟之間爆發槍戰

在印度首都新德里的一座監獄里，有21名犯罪嫌疑人因同一個案件而被指控謀殺罪，已經被關押了3年多，卻一直沒有宣判。2016年3月，其中一名嫌疑人向新德里高等法院提出了保釋申請，法院要求新德里警方做出明確答復，這一消息卻引發了外界的高度關注。因為這位提出保釋申請的嫌犯不是別人，正是3年前一場家族槍戰的關鍵人物蘇克德夫·辛格·納姆哈德里。當年的血腥一幕再次被人們提起，作為印度酒業巨頭的查達兄弟雙雙死于槍戰，他們之間究竟有著怎樣不共戴天的仇恨？

莊園里的槍戰

2012年11月17日，新德里郊外一座農莊里傳出數十聲槍響。幾小時后，印度媒體爭相發出緊急消息：北方邦富豪、查達家族內部發生火并，弟弟哈迪普·查達當場殞命，哥哥蓬蒂·查達在送往醫院的途中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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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警方報告，這場悲劇的直接原因是爭奪一處家族莊園。這所房產位于新德里南郊，本來由哈迪普擁有。家族律師高朗·康德透露，案發當天，蓬蒂與哈迪普本來計劃在這里商議如何分配家族財產。17日上午11點多，蓬蒂帶領數十名保鏢和隨從來到莊園，給所有房間都上了鎖，以此方式宣告自己對莊園的所有權，然后開始驅趕莊園里的工作人員。就在附近的哈迪普得知消息后，馬上帶著自己的人趕來。

在莊園里，兄弟二人爆發了激烈爭吵。目擊者稱，沖動之下蓬蒂推了哈迪普一把，局面隨即失控。失去理智的哈迪普拿起槍朝著哥哥的胸口開了一槍，蓬蒂的隨從馬上反擊，經過幾輪激戰，兩兄弟均中彈身亡。哈迪普身中12槍，蓬蒂身中8槍，現場彈殼隨處可見，一片狼藉。康德表示：“雖然蓬蒂與哈迪普之間怨恨不小，但沒人料到兩人的爭執會上升到這種程度，所有人都很震驚。”

諷刺的是，第二天查達家族在報紙上刊登了一整版訃告，將蓬蒂和哈迪普面帶微笑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仿佛什么沖突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事件發生后，新德里警方迅速介入，現場勘查、收集證據，控制了所有涉案者。一名調查人員透露：“現場發現的武器中包括兩把手槍、一把AK—47自動步槍，這場槍戰至少打了40發子彈。”警方原以為這不過是一件普通的家族財產爭奪案，但隨著調查的深入，一些疑點逐步浮現。在涉案人員中，蓬蒂的心腹納姆哈德里尤其引起了警方的懷疑。

在初步調查報告里，納姆哈德里并未開槍，射殺哈迪普的是一名保鏢。但經過仔細追查，警方發現納姆哈德里在事后將自己的手槍轉移到外地，交給一個機械師暗中改造。另一個讓人疑惑的細節是，在槍戰中除了查達兄弟被打死外，現場數十人只有一名保鏢受了輕傷，這看起來有點不可思議。

基于這些明顯的疑點，警方將納姆哈德里及其他20人分批抓捕。在審訊中，納姆哈德里曾承認自己向哈迪普開槍，但之后又多次翻供，稱自己是無辜的。如今，警方的案情記錄已經長達1800頁，卻仍沒有抓到可以定罪的證據。2014年，法院一度撤銷了對這21人的謀殺指控，但去年警方又補充了一些新材料，繼續以謀殺罪指控他們。此后案件一直沒能取得突破性進展，直到最近納姆哈德里要求保釋，沉寂的查達家族紛爭才再次被外界所關注。

從一家小店發跡的酒業家族

查達家族的發跡是從蓬蒂和哈迪普的父親庫汪特·查達開始的。他們的祖輩本來生活在巴基斯坦，上世紀60年代，庫汪特遷居到印度北方邦，最初只是在一家煙酒商店門口擺攤，靠榨甘蔗汁賣飲料維持生計。蓬蒂出生于1957年，下面有兩個弟弟拉金德、哈迪普。小時候，蓬蒂在一次放風箏時觸到高壓電線，失去了一條胳膊和另一只手上的兩根手指。輟學之后，他就在父親的攤位上幫忙。

由于庫汪特善于經營，經過幾年的努力，他擁有了一家賣酒的商店。以此為起點，查達一家的生意規模不斷壯大。作為家中長子的蓬蒂從小就顯露出經商天賦，善于與各種人打交道。長大后，他成為父親最有力的助手，并使家族生意逐漸從酒業延伸到制糖業。

在印度，酒是一個壟斷行業，只有獲得政府許可，私人企業才能擁有釀酒權和酒類專營權。此外，糖的價格也由政府制定，基本上是旱澇保收的產業。商界對這些特權趨之若鶩，但只有那些具有通天能力的人才能得到。因此，查達父子十分注重發展與政界的關系，許多黨派領袖都是他們的座上賓，其中不少人后來成了政府首腦。經過幾十年的苦心經營，查達家族成為北方邦首屈一指的酒業巨頭。

因年事已高，庫汪特逐漸把管理權交給了下一代，但家族矛盾也開始滋長。三兄弟中，蓬蒂是真正說了算的人，在企業里占據主導地位。他具有典型的“強人”性格，做事獨斷，作風強悍。拉金德和哈迪普早年都依附于父兄，在家族企業里沒什么存在感。相對而言，拉金德的性格比較平和，一向聽從大哥的指揮，而小弟哈迪普成年后，則表現出越來越強烈的獨立傾向。在印度媒體的公開報道中，哈迪普十分活躍，與政界人士往來頻繁，卻很少與蓬蒂一同出現。

如果論在生意場上的成績，無論是拉金德還是哈迪普都難以和大哥相比。查達家族從白手起家到雄霸一方，除了庫汪特外，功勞最大的就是蓬蒂。他利用在政界的關系，使家族企業控制了當地近80%的酒精飲料貿易。此外，他還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數家國有制糖企業，又獲得了一塊“肥肉”。在父親去世前，蓬蒂已經執掌了家族企業大權，使查達集團發展成以酒業為核心，兼營糖業、房地產、電影、養殖等多種業務的商業帝國，資產總額接近100億美元。

然而，哈迪普對大哥的大權獨攬并不服氣。他尤其不滿的是，蓬蒂對于兩個弟弟的信任度似乎還不如納姆哈德里這個外人。

納姆哈德里早年是北阿坎德邦一名地方議員的保鏢。上世紀90年代，他在議員與幫派的火并中表現勇猛，加上善于鉆營，逐漸成為當地響當當的黑白通吃人物。1996年，納姆哈德里與蓬蒂結識，被后者的巨額財富所吸引，兩人一拍即合。之后16年中，納姆哈德里逐步代理了查達集團在北阿坎德邦的幾乎全部生意。不僅如此，蓬蒂還把價值不菲的地產物業置于納姆哈德里名下，包括在南非購買的2000英畝土地。這激怒了不少查達家族成員，尤其是哈迪普，他認為哥哥是以此方式變相侵吞家族財產，并對納姆哈德里痛恨不已。

第三代接棒之后

2011年，庫汪特去世。蓬蒂理所當然地接任查達集團主席職務，并委任兩個弟弟擔任副主席，再加上蓬蒂的長子蒙蒂，四人共同組成了家族企業領導核心。然而，哈迪普并不愿意繼續聽命于哥哥，他主張將父親留下的財產分掉，自立門戶。這招致了蓬蒂的強烈反對，兄弟之間的矛盾凸顯出來。

在之后一年多的時間里，雙方的對立情緒不斷升級。一提到分家，蓬蒂就暴怒不已，兄弟二人一度鬧到要上法庭打財產官司。但哈迪普內心一直希望能和平解決財產紛爭，拿到自己那一份后開一家新的公司。

據康德透露，盡管矛盾非常嚴重，但經過各方不斷調解、協商，雙方本來在2012年上半年已經初步達成“合理的解決方案”，并有望簽署資產分割協議。2012年2月，蓬蒂還為女兒在迪拜舉行了盛大的婚禮，不少政客、企業家和電影明星前來參加。可是沒過多久，事情似乎又陷入了僵局，而且兩兄弟對于自身安全都流露出巨大的恐慌情緒。

據印度媒體披露，在距離槍戰數天前，蓬蒂曾主動聯系新德里警察局長，說自己的生命受到哈迪普的威脅，要求警方保護。而康德則告訴記者，槍戰當天他接到過哈迪普的電話。“他說將和兄長見面，但預感將‘失去所有的財產，要我采取措施保證他的安全和利益。”而最后兩人雙雙斃命的結局，也讓警方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納姆哈德里——他牽涉查達家族的財產糾紛如此之深，雖然和蓬蒂是多年好友兼合作伙伴，但如果足夠貪婪，納姆哈德里完全有殺掉弟弟再殺掉哥哥的動機。

然而，在保釋申請中，納姆哈德里堅稱自己無罪。其律師表示：“他與被害人沒有任何利益沖突，被害人死亡他也無法獲得任何好處，完全沒有理由實施陰謀。”真相究竟怎樣，仍然沒有結論。

對印度民眾來說，查達家族的血案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他們對酒業豪門本來就沒什么好感，其家族內斗在公眾眼中不過是一出娛樂肥皂劇。但對查達家族而言，不管外界如何看笑話，未來的路還得繼續走下去。

血案發生后的一段時間里，查達集團旗下的商場和影院全部停業、工廠停產，帶來了不小的損失。但警方調查后沒有什么收獲，各項生意逐漸恢復了正常。槍戰發生前，蓬蒂是家族的頂梁柱，哈迪普也稱得上經驗豐富，現在二人一起離世，企業便交到了拉金德和蒙蒂手中。有消息透露，拉金德主要起輔助作用，未來的大任還是落在蒙蒂身上。

作為家族第三代的蒙蒂年富力強，經歷過那場悲劇后，他希望能盡快改善家族形象。近兩年，在蒙蒂的主導下，查達集團建設了一些更加現代化的地產項目，又積極投資寶萊塢的電影，還進軍教育、體育以及鋼鐵制造等行業。顯然，查達家族想逐漸淡化其利用國有專營權謀取暴利的“原罪”，但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隨著強人的離世，印度媒體對這個家族的關注也少了許多。就像系列電視劇一樣，在經過幾季的看點和懸疑之后，逐漸走向了平淡的大結局。也許即使等到宣判，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也無法完全呈現在大眾面前，或許在槍聲傳出的那一天，一切前因后果就隨著兄弟二人的死亡而變成了永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