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 山 記

◎ 阿 寶

討 山 記

◎ 阿 寶

做了農夫之后，我從此不會錯過山間鳥兒們的每一場“晨間匯報”。

從犀牛帳篷中醒來的第一個早晨，嚴霜封凍，天地肅殺。一片死寂中……忽然，一只紫嘯鴉引吭破曉……“追憶——”那么清亮孤絕！

此后每一天，當大地還浸在曚曚曙光之中，紫嘯鴉就抖擻精神開始了它的領域宣示。聲音總是從東南隅的樹林里開始，逆時鐘方向移轉到東邊營地上方的一片荒地。在這兩處做長時間的逗留，然后繼續往北、往西，最后消失在南邊溪流畔。

到了二三月間，紫嘯鴉的聲音陡然一變，從單調的“追憶——”變成豐富婉轉的鳴唱，曲調繁雜極少重復，簡直難以描摩。而且可以五分鐘十分鐘地唱，癡情而執著，抑揚頓挫，充滿表情，令人贊嘆。我坐在帳篷里一動也不動，全神貫注地追隨它的第一個音符，直到最后一個音符，每天做它最忠實的聽眾，每天都被深深感動。

紫嘯鴉唱完之后，大地又淪入一片沉寂，仿佛一場精彩的表演之后必須暫時落幕，平復聽眾的心情。

這場沉默過后，天色漸明，接著是一場熱鬧的大合唱，由金背鳩單獨開場，用它沙啞低沉的Bass起音：“咕咕，咕咕……”如怨如慕，十分凄涼。灌木叢里的竹雞迫不及待地要領袖群倫，一出場總是充滿急躁不耐：“雞狗拐！雞狗拐！”一聲緊跟一聲，像一場潑婦對罵，容不得對方開口，最后一聲“夠拐——”仿佛力竭歇手，余怒未消。

當竹雞氣急敗壞地叫完，其他鳥兒的聲音才從細瑣的背景音樂中再度突顯，好像要用它們嬌媚委婉的和聲來勸架：白耳畫眉嘹亮的哨音悠遠地響遍山谷；棕面鶯一貫害羞地躲在樹蔭深處，也用細細的鈴聲應和。

綠繡眼則東奔西跑嬌滴滴地“唧哩哩，唧哩哩……”滿園瞎忙，像個多事的小村姑。青背山雀音色外柔內剛，是個明理的和事佬，“青、青、青……”句句清楚明朗，說得頭頭是道……

我的一天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開場，在它們的合唱中盥洗、整裝、打理工具。它們的晨會結束，我也打點好一切開始上工了。

（摘自《討山記》湖南文藝出版社 圖/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