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船王的560億遺產繼承大戰

譚芳 桂芳芳

家事法律專家。

上海市華誠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全國律協民事專業委員會副主任，

曾榮獲上海市優秀女律師、上海市徐匯區三八紅旗手等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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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船王將名下560億遺產悉數留給二房的獨子，大房的三子一女分文不得，甚至連名字在遺囑中也不曾被提起，這真是史上“最偏心”的遺囑……

2016年1月20日，臺灣著名企業家、長榮集團總裁張榮發逝世。他生前娶有兩房太太，已故的大太太育有一女三子，二太太育有一子，名張國煒。2月18日，張榮發的親筆遺囑被小兒子張國煒曝光。這位曾被稱為“世界船王”的大企業家，將自己的全部財產以及白手起家的事業，都留給了二房。遺囑中明確要把自己的存款、股票、不動產等一切財產全部交由二房的獨子張國煒繼承，還要張國煒出任整個集團的總裁。據評估，張國煒將繼承高達560億新臺幣的遺產。

張榮發除了在遺囑最后寫道“愿眾子女及孫輩們，皆能和睦相處，互相照顧”之外，對大房的子女只字未提，令人詫異。

遺囑一出，硝煙四起，引發了社會各界的關注，一場轟動臺灣的家族內斗就此展開。

家族企業

作為臺灣老一輩企業家的張榮發，沒有家世背景，沒有高學歷，18歲進入日本船公司做管艙員，后自修考上三副，做到船長。經歷15年航海生涯后，決定創業，僅憑借一艘20年船齡的老貨船開出了“長榮集團”這個神話。

經過40年，他擁有了近150艘集裝箱貨輪的龐大船隊，以560億元的財富凈額并列臺灣第4大富豪。如今，長榮集團已發展成集海運、空運、內陸運輸、貨柜、酒店、制造等業務為一體的跨國企業集團，是臺灣十大財團之一，資產總額超過1000億元。其中，張榮發最看重的海運事業—長榮海運公司，是世界最大的航運公司，集裝箱運輸航線遍及亞洲、美洲、歐洲、中南美洲及紅海、地中海等地。

張榮發的子女和女婿均在家族企業擔任重要職位。大房妻子林金枝育有長女張淑華和兒子張國華、張國明、張國政，二房妻子李玉美則只有獨子張國煒。2014年6月林金枝去世，那時他與李玉美也已是幾十年的“夫妻”。

眾所周知，張榮發在子女中最喜歡二房的獨子張國煒。雖然張國煒曾因離婚改娶長榮航空空姐之事與父親鬧得不愉快，但這顯然并未改變父親對他的鐘愛。張國煒從小在美國學習，精通飛機駕駛、飛機修理，他還是全世界能駕駛波音777-300ER飛機的第一人。2006年，張國煒因執意離婚一事，毅然決然地把自己在長榮的股份捐贈給張榮發基金，并辭去了長榮航空總裁的職務，遠離家族，回到美國生活。后來，他在父親的教誨下才重回長榮航空，從基層開始做，一步一個腳印，磨煉了執著的信念。這也得見張榮發培育小兒子的苦心。

裸捐承諾

張榮發熱心捐贈，他曾說：“企業存在的最后目的是服務人群、回饋社會，錢是流轉利世之物，不應獨享獨有。”

創業第三年時，他以長榮海運名義在學校設清寒助學金。成立張榮發基金會后，他開始更有計劃地推動慈善事業。2008年汶川地震，他捐贈1000萬美元協助重建工程。2013年4月，四川蘆山地震時，捐出1000萬美元賑災。2014年8月，云南魯甸地震發生后，他也曾以個人名義向災區捐款1000萬元人民幣。

張榮發因其對社會建設的熱心和慈善事業的貢獻，先后被國際社會頒授15個國家級榮譽勛章、8個名譽博士，也連續5次被《福布斯》雜志評選為“亞洲慈善家”。

2012年2月7日，張榮發在與媒體茶敘時說，他身后名下財產將全捐做公益，不留子孫。公開宣布身后僅將股票留給子女，其余個人財產全數捐給基金會做公益，并說：“年輕人不要想靠父母，應自己打拼，也不要怨天、怨地、怨父母，應學習承擔。”他也期待他的子孫，能以自己為榜樣，自力更生，開創事業，實現自我價值，同時不忘繼續為社會做善事，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因為這件事，他被稱為臺商大佬“裸捐”第一人。

顯然，張榮發并未實現當年裸捐的承諾。但偌大家產的確都是他打拼得來的，如何分配，也無需向他人交待。試問哪個父母辛苦一輩子不是為了兒女？跨不過親情這一關，也完全可以理解。至于那個“裸捐”的承諾，沒有法律效力，既可視為一時感慨脫口而出，也可當成是那時那地的真實想法。他在慈善事業上的貢獻仍然是不可磨滅的。

經營權爭奪戰

回到張榮發遺囑的事上來。事情發生后，大房子女對遺囑自然相當不滿，連開兩次家族會議，都以破局翻臉收場。

張國煒隔天通過長榮航空發布公告，宣布即日起他將按照遺囑升任為長榮集團總裁兼任長榮航空董事長，管理全集團國內外各公司一切事務，并將父親的遺囑曝光。

大房子女的反擊隨之而來，先是質疑遺囑的真實性，稱不可能會有所謂的一人單獨繼承遺產。之后，又宣布將集團管理總部解散，今后將不再設立總裁職位，“長榮集團總裁永遠只有張榮發一個人”，而原來在集團任職的高層將下放至各子公司任職。

在子公司里，大房子女在股權上占絕對主導地位。按長榮集團旗下公司股權，大房3個兒子及女婿都是長榮集團控股股東的長榮國際的大股東，實際掌握著長榮海運與航空的主導權。在大房股權的絕對優勢下，張國煒能否成功實現遺囑的內容是存在問題的。

因為長榮是上市公司，它在法律上是屬于股東的，不是張榮發的個人財產。它是社會的，而不是家族的。大房子女可以用法律而不是遵照遺囑來捍衛自己作為張榮發遺產繼承人的權利，張榮發的遺囑也要依從臺灣《公司法》。

心結難解

臺灣富豪三妻四妾、子女滿堂，屢見不鮮，而且他們往往會在生前做好股權分配的工作。傳統上長幼有序，應由老大接班。張榮發不走尋常路，指名二房獨子接班，心結就此產生。他的子女手中各有股權，互不相讓，各自擁有獨立的事業體、股權結構，便想到解散公司總部，這樣就不必聽命于張國煒。

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長榮集團作為高度布局的事業體，上演了封建色彩如此濃厚的繼承斗爭大戲，實在令人惋惜。這場爭奪大戲如果愈演愈烈，將很可能影響公司經營，導致股價下跌，這對接班人本身是極為不利的。這樣的結果定不是張榮發老先生想要看到的。

1.自書遺囑的效力如何？

臺灣地區《民法》中規定：“自書遺囑者，應自書遺囑全文，記明年、月、日，并親自簽名。”我國《繼承法》第17條第2款規定：“自書遺囑由遺囑人親筆書寫，簽名，注明年、月、日。”因此，大陸和臺灣的法律都明確，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遺囑人，只要是自己親筆書寫全文并簽名，該遺囑就具有法律效力。并且，自書遺囑并不需要見證人，也無需公證。當然，經過公證后的遺囑效力不易受到挑戰，公證的程序嚴謹、審查嚴格，遺囑公證可以最大程度保證遺囑人設立遺囑的行為真實、合法，從而避免自書遺囑在司法實踐中產生爭議。

2.在公開場合承諾裸捐有沒有法律效力？

在臺灣的財富圈中，承諾裸捐的人不在少數。奇美集團創辦人許文龍，30多年前就立下遺囑，身后不留財產，臺灣電子產業拓荒者杜俊元也曾再三強調 “遺產不留給下一代”。 但由于臺灣民法中規定了特留份制度，裸捐的承諾將因違反特留份制度而部分無效。

關于生前贈與的撤銷問題，臺灣與大陸的法律規定類似。依據我國的法律規定，這種捐贈的承諾可以撤銷。《合同法》第186條規定了贈與人享有任意撤銷權，即贈與人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可以撤銷贈與。我國法律賦予了贈與人悔約權，使贈與人不因情緒沖動、思慮欠周而遭受財產上的不利。

但是具有救災、扶貧等社會公益、道德義務性質的贈與則不能任意撤銷，承諾一經作出，即產生相應的法律效力。因為對于有社會公益、道德義務性質的贈與來說，贈與人負有賑災扶貧救困的道德義務。必須維護這類贈與法律關系的穩定，并且完成道德義務。

其次，經過公證的贈與合同也不能任意撤銷。經過公證人員的解釋和說明，仍然決定贈與就說明贈與人是已經考慮周詳的，如果再授予贈與人以任意撤銷權，既有失合同的嚴肅性，也對受贈方極為不公。經過國家公證機關的公證，直接具有申請法院執行的效力。

3.立遺囑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一個人，這樣的遺囑是否有效？

依據我國《繼承法》的規定，遺囑有效。遺囑人對自己的財產具有完全支配權，當然，如果繼承人中有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需要為其保留必要的遺產份額，即大陸規定了必留份制度。

臺灣有所不同，《民法》確立的是特留份制度，即直系血親及親屬、父母、配偶的應繼份額的1/2，兄弟姐妹、祖父母的1/3為繼承人的特留份，遺囑人只能在不違反特留份的范圍內處分遺產。如此看來，船王的遺囑有部分無效的可能。

4.公司股權如何繼承？

公司股權可以繼承，但繼承人是否能繼承股權關鍵在于有限責任公司的章程中有無特別約定。臺灣地區《公司法》第123條規定，“有限責任股東死亡時，其出資歸其繼承人。”同時，公司章程中也可對繼承程序有所限制。我國《公司法》第76條規定，在有限責任公司中，“自然人股東死亡后，其合法繼承人可以繼承股東資格；但是公司章程另有規定的除外。”若章程中約定繼承人不能成為股東，則繼承人只能取得股權相應的財產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