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
1955年生于臺灣臺北市,畢業于輔仁大學日文系,
曾任職日商空運公司、時報周刊。曾出版幾十本書,
代表作品《男人終于說實話》《偷眼淚的天使》等。
婚姻,將兩個出生背景不同、個性不同、對未來憧憬不同的人湊在一起,從戀愛起,就想方設法地磨合,直至彼此逐漸舍棄一些不必要的堅持,個性向感情靠攏、此刻與未來妥協。
過年期間見到不少老朋友,更聽了不算少的婚姻雜七雜八事情。拿老李來說,提早退休準備迎接新的人生,李嫂卻不給面子地喊:
“好不容易伺候完兩個小的,才剛輕松,老的又回來了。你去哪里我都不管,就是別成天賴在家里等著吃三頓飯。”
老李當然不想賴在家,他帶著狗搭火車去花蓮找二哥,這幾年二哥身體不太好,探望是一回事,正好幫二哥下田種菜又是附加的另一回事。就這樣,老李終于如愿地改行當農夫,一個月回臺北一次,有點打卡的意思,于是李嫂有天終于忍不住:
“你到底在花蓮搞什么名堂!”
這回夫妻倆一起去花蓮,目前為止,李嫂仍不能適應農婦生活,但有潛力,她對臺北的朋友說:
“我家老李一輩子窮忙,只有這回總算做了件像樣的事,自己種的菜自己吃,不怕農藥,不怕菜價上漲。”
結婚多年,夫妻的確會進入彈性疲乏期,進館子,老婆看手機,老公看報紙;在家里,老婆看韓劇,老公看《少帥》;假日去爬山,老公想的是階梯,想的是流汗,老婆想的是踏青,想的是漫山遍野的櫻花。這山,能爬出第三次世界大戰。
小馬年輕,結婚5年,女兒剛滿周歲,最好玩的時候。但做父母的總得有長遠眼光,老婆蘇蘇已經研擬好整體作戰計劃,包括音樂、美術、舞蹈各方面的均衡發展,可小馬聽了計劃頭大,他說:
“幸好我不是你兒子,你讓孩子快樂長大行不行?”
他老婆這么回答:
“姓馬的,你將就人生,我認了,我女兒可不行!”
這弦外之音,就是說女兒教育問題以老媽的意見為意見,小馬這當爸的,只須扮演彩衣娛親、承歡膝下的角色即可。
我見過家庭成員最妥協的是王牌一家,王牌之所以叫王牌當然和他頭腦清晰有關。他家里常開會,如果夫妻意見相左,必定請妻子的好友一同開會,提供意見,她才聽得進去,才拋得下明明很清楚的非理性堅持。
參加過王牌家庭會議一次,念高中的兒子決定不念一般的大學,要進高雄餐飲大學,他喜歡做菜,希望將來當大廚。媽媽很不甘心,她的寶貝別說臺大、清大,將來還能到美國拿碩士、博士,怎么能年紀輕輕便守在廚房里當學徒,所以她的態度明確:免談。
王牌當然也希望兒子學醫或學法律,畢竟隨時都能學廚藝,不過他不想勉強兒子,所以他的態度曖昧:再想想。
兒子呢,理由充足,全班只有他一個人非常清楚自己將來要做什么,這樣還不夠?所以他的態度如水泥抹底:抵死不變。
兒子如何暫且不說,夫妻倆已經吵了兩個月,老婆覺得做爸爸的王牌沒有盡力,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退縮。王牌則覺得不能強迫孩子接受父母的期許,人生終究是兒子自己的。問題變得很尖銳,王牌體會得出,在女人心里,兒子的重要性高于丈夫,兒子是她們生的養的,理所當然老媽的意見至高無上,老爸只須配合演出。
這時我興沖沖提了酒去他家,以為今天晚上必有大塊牛排配王牌老婆拿手的酥皮南瓜湯,沒想到飯吃完,開會。
正反雙方陳述完意見,被告語氣激昂地為自己辯護,我可能酒喝多了,聽著聽著打起瞌睡,依稀聽見有人說:
“看看,你找來的什么朋友。”
總之我還是發表了意見,反正仗著酒意,我說,先學廚子,萬一后悔,再去考一般大學,或者先考一般大學,念得不爽,再去念廚藝學校,意思一樣。不過一般大學難考,不如先考,即便仍堅持要念廚藝學校,去念就是了。
那天我的話被王牌兒子徹底接受,王牌老婆松了口氣,王牌則抓我進他書房再開一瓶酒,他說:
“我就知道你夠朋友,當炮灰最恰當。”
等等,話里透著些什么意思?哈,明白,當夫妻不能你儂我儂地磨合時,別硬碰硬扯開陣勢便開戰,找朋友。一如王牌說的:否則要朋友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