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子琴身世考證

孫啟新

摘要：清朝道光年間，馬子琴觀瞻蒲松齡畫像后題詩贊頌。馬子琴名桐芳，號西坡，今鄒平縣人。他是王培荀二舅王祖嵋的女婿，與王培荀又是兒女親家，其女嫁給王培荀兒子為妻。馬子琴自幼聰慧，富有詩才，與魯中詩人王培荀、孫錫嘏等人交往頗多，詩詞酬唱，著有《憨齋詩刪》《飲和堂詩存》《馬子琴詩》等詩集。《憨齋詩話》大多論述山東文人的詩作，其中不乏真知灼見。

關鍵詞：蒲松齡畫像；馬子琴；憨齋詩話；鄉園憶舊錄；東泉詩鈔

中圖分類號：I207.2 文獻標識碼：A

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九月，蒲松齡七十四歲時，他的季子蒲筠請寓居濟南的江南名畫家朱湘鱗來淄川為蒲松齡畫像。畫中蒲松齡身著清朝公服，頭戴紅頂小帽，左手拈須，正襟危坐。清道光年間魯中知名詩人馬子琴在觀瞻了蒲松齡畫像后，題詩贊頌：“雙眸炯炯巖下電，龐眉大耳襯赤面。口輔端好吟須長，奕奕精神未多見。”這首詩的作者馬子琴是誰？學界少有專家予以專門考證。

蒲澤的《試談〈鄉園憶舊錄〉中有關蒲松齡的幾條史料》一文涉及馬子琴。蒲澤在文章中寫道：“馬子琴為長山人，自難見到蒲氏后裔視若拱璧的蒲松齡畫像。但馬子琴與王培荀卻是兒女親家，王培荀的庶母又是蒲氏后裔。有王培荀這位蒲氏外孫的介紹，馬子琴得窺蒲翁畫像真跡，也就順理成章了。” [1] 128 文章簡要介紹了馬子琴的基本情況，但未點明資料出自何處。

孫錫嘏著，蒲先和、孫麗娟點校的《東泉詩鈔》，內有五律《聞馬子琴桐芳病》，詩云：“不見子琴久，窮愁應益深。如何貧未去，復有病相侵。骨想東陽瘦，詩憑小謝吟。幾時身健后，流水奏知音。” [2] 9 孫錫嘏生于清嘉慶二年（1797），字爾常，號東泉，山東淄川縣（淄博市淄川區寨里鎮北沈村）人，“光緒丙子科，以年登八十，欽賜副貢生。好詩、古文、詞，尤留心紀載之學，年九十尚能批改文藝。著有《文集》四卷、《詩集》四卷、《詩余》一卷、《東泉閑話》八卷。” [3] 974 光緒丙子，即光緒二年（1876）。孫錫嘏與馬子琴為同時代人，二人家鄉相距不遠，定會不時來往，當有詩詞酬唱。

依據蒲澤在《蒲松齡研究》中關于馬子琴的簡要考證，反復查看《鄉園憶舊錄》，其卷三有題為“馬桐芳”的一則資料。文章記述：“馬子琴，號西坡，名桐芳。長山人，蘇山舅氏婿。余往外家，見詩一冊，灑然異之。問之，知為子琴作。是時，年方十六也。好游蕩。以詩見孟柳谷，柳谷與舅氏善，甚喜之，謂舅得佳婿。詩有詠孟氏掌柏，雄奇恣肆。記其五律有句云：‘云飛山欲動，花落地還香。未幾，刻詩集，舊作無一存者。《詠梅》有‘絕無人處一枝寒，五言有‘一蟲猶唧唧，萬木盡蕭蕭。皆為石子真所賞，為之作序。既而三刻其詩，存者益少。問其舊作，茫然不記，而新作或未勝前。聽袁玉堂作詩須多讀書，誤以饾饤為富博，而清真秀拔之骨淹沒大半。曾致書規之，不知其能從否也。近作佳句，《謁閔子墓》云：‘蘆花秋水外，菜色野園中。《和袁玉堂秋夕原韻》：‘月涼花影瘦，風嫩竹聲微。又如：‘麥苗侵水綠，松色入云蒼。濃花常滿園，高柳自成村。皆有風韻。作詩話未成，棄去；繼而又作，刻之亦不甚多，名《憨齋詩話》，未攜來川。以天生詩才，而不自愛惜。初與王秋水游，詩近王、孟。至是，乃莫知其趨向。大抵五律勝七律，五古勝七古。晚年多病，行不離杖。無子，一女歸余子紹宗。” [4] 159

《鄉園憶舊錄》系王培荀所著。王培荀，字景叔（或淑），號雪嶠，山東淄川縣（今淄博市淄川區羅村鎮大窎橋村）人，道光元年（1821）中舉人，道光十五年（1836）因大挑一等，循例分發四川擔任偏僻之地知縣。王培荀是近代山東知名詩人、頗有建樹的文史專家，著有《鄉園憶舊錄》《聽雨樓隨筆》《寓蜀草》等詩文集。

由《鄉園憶舊錄》可知，馬子琴名桐芳，號西坡，山東長山縣（今濱州市鄒平縣）人。馬子琴是王培荀二舅王祖嵋的女婿。查閱《新城王氏世譜》，據其記錄：王培荀的外祖父“王兆墺，字臨溪，增生。胸次灑落，雅好文藝，所與游皆名士。雖未獲第，而文品自高。配宋氏，繼配孟氏。子二：祖崤、祖嵋。” [5] 24 “王祖崤，字崡谷，配李氏，一子宸鴻，孫允訥；祖嵋，字蘇峰，庠生。事寡母以孝聞，卒后門人私謚曰：‘孝德。配曹氏，嗣一子宸鴻，雙祧，孫允拙。” [5] 24 《新城王氏世譜》中王祖嵋字“蘇峰”，《鄉園憶舊錄》寫作“蘇山”，應為王培荀筆誤。王培荀幼年在外祖父家度過，由二舅王祖嵋親自執教，為他啟蒙。王培荀在外祖父家曾經見過一冊詩集，讀后為其驚人才華折服，得知是馬子琴的詩集，當時馬子琴也就十六歲。據此推測，馬子琴應當大于王培荀。馬子琴的詩作曾經得到淄川名士孟詹繹（字弇谷，號柳谷，嘉慶九年（1804）中舉人）的賞識，孟詹繹對馬子琴的聰慧與才華贊不絕口，稱贊王祖嵋找到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好女婿。馬子琴第二次刻印詩集時，長山（今鄒平縣）名人石丹文（字子真）為其作序，高度贊賞詩文中的名言佳句。馬子琴在江蘇桃源縣（今宿遷市泗陽縣）人、金鄉知縣袁潔（號玉堂）家擔任過私塾先生，與其朝夕相處，暢談詩作心得，接受了袁潔作詩必須博覽群書、知識淵博的影響，詩作開始追求華麗辭藻，有掉書袋子之嫌。也就在此時，馬子琴在袁潔鼓勵下，開始寫作《憨齋詩話》。馬子琴年輕時還經常與新城（今桓臺縣）知名詩人王祖昌（別號秋水漁人）詩詞唱和。馬子琴是王培荀二舅的女婿，與王培荀又是兒女親家，他的女兒嫁給王培荀兒子王紹宗為妻。馬子琴晚年多病，行動不便，外出必須拄著拐杖，年輕時揮灑自如、風流倜儻的氣派一掃而光，著實令人嘆惜。

馬子琴自幼聰慧，富有詩才，王培荀回憶他到外祖父家探親時，曾經讀過馬子琴的詩集，有許多詩句至今還能牢記心間。馬子琴的詩風接近盛唐時期以王維、孟浩然為代表的詩歌流派，以山水田園風光和隱逸生活為主要題材，風格沖淡自然。后來馬子琴先后三次刻印詩集，但王培荀感覺詩集中的奇文佳句越來越少，藝術境界也大不如從前，新作似乎不如舊作。馬子琴后期作詩喜歡堆砌辭藻，淹沒了“清真秀拔”的風格，王培荀以為不妥，曾經寫信規勸，但他能否接受建議加以改正，王培荀表示懷疑。馬子琴在袁潔家坐館授徒時著手寫作《憨齋詩話》，中間因故擱筆，后來又重新寫作，最終寫就，全書計四卷，于道光十二年（1832）刊印。此書印數不多，流傳大概不廣，王培荀前往四川任職時，就沒有攜帶這部書籍。詩話是評論詩歌、詩人、詩派及記錄詩人典故的著作。《憨齋詩話》大多論述山東文人的詩作，凡是馬子琴的世交、友朋、親族，尤其是前輩王漁洋、同時代人袁潔的詩作，都在他的評論范疇。該書雖然論述方式陳舊，但是觀點不乏真知灼見。比如，《憨齋詩話》卷二論述：“詩有兩惡派，一曰學究派，一曰禪鋒派。又有三惡氣，一曰試帖氣，一曰小說氣，一曰紗帽氣。除此兩派三氣，方可入詩。或謂香奩氣亦不可有，余曰此猶可為，但不必如王次回之專門耳。” [6] 196 此論點切中乾嘉以后詩壇惡習，可謂痛快淋漓。道光十五年，王培荀赴任四川榮昌知縣前夕，馬子琴贈詩為他餞行，詩云：“新稱花縣宰，有負木天才。” [4] 521 詩中的“花縣宰”指河陽縣令潘岳。潘岳，西晉著名文學家，擔任河陽縣令時號令全縣百姓遍種桃花，遂有“河陽一縣花”之典故。因有政績，升任太傅主簿。潘岳與陸機并稱“潘江陸海”，有“陸才如海，潘才如江”盛譽。詩中的“木天”指翰林院。明朝唐寅《貧士吟》：“宮袍著處君恩渥，遙上青云到木天。”馬子琴此詩希望王培荀成為一名文采斐然的知縣，同時對王培荀不能到翰林院任職表示惋惜與不平。馬子琴一生著述頗豐，著有《憨齋詩刪》《飲和堂詩存》《馬子琴詩》等詩集。

蔣寅《清代道光朝詩話偶錄（下）》載有馬子琴《憨齋詩話》的資料：“《憨齋詩話》四卷，馬桐芳撰，道光十二年飲和堂刊本。前有自序。……自序云：‘壬辰長夏，余解聊城縣館，過憑陵，逢金鄉令袁公（注：指袁潔），留為校讎《宦游紀略》，聯床旅舍，晨夕劇談。袁公謂余于詩頗有涉歷，盍著錄之，以資學者。因將平生見聞援述如左。時日既積，紙墨遂多，命曰《憨齋詩話》。……書中尚載有《雪嶠詩話》作者王培荀、《河間試律矩》作者林昌事跡，可備采擷。” [6] 196-197 馬子琴在《自序》中點明，《憨齋詩話》寫作始于道光十二年。

《東泉詩鈔》收錄了有關馬子琴的4題7首詩，分別是七律《馬子琴見寄憨齋二種，奉答》《和馬子琴拜劉節之墓原韻》、五律《聞馬子琴桐芳病》（以上各1首）《哭馬子琴》（4首）。《馬子琴見寄憨齋二種，奉答》詩云：“天生豪放出風塵，下筆千言自有神。真氣從來能結友，狂名到底不宜人。憐君自幼常為客，愧我如今猶是貧。接得憨齋新著作，恍疑明月屬前身。” [2] 33 詩中所言“接得憨齋新著作”，聯系詩題來看，是兩部有關詩作的著作，估計應該包括《憨齋詩話》這部書。《哭馬子琴》詩其一云：“自幼常為客，他鄉任去留。東觀滄海日，西上白云樓。哆口談千古，雄心壓九州。胡為年正壯，一病臥荒丘。”孫錫嘏在詩后自注：“三十余即病，不能行。” [2] 71意思是說，馬子琴從三十多歲起就患病，行動不便。這可與王培荀所言“晚年多病，行不離杖”相互印證。詩其四云：“爾我知何久，相交三十年。挽曾歌在日，文亦祭生前。有女終難見，無家更可憐。哭君何處所，欲問隔重泉。”詩后自注：“數年前即囑人為作挽聯、祭文四首，沉摯有余味，難在無一泛語。” [2] 72 詩中追述了作者與馬子琴三十年的深厚友情，贊揚了馬子琴勘破世事的達觀情懷。依據此詩“有女終難見”，結合詩其三“遺恨少兒孫”，可以明確證實王培荀關于馬子琴“無子”的記述。

至于馬子琴因何機緣得以觀看蒲松齡的畫像并題詩稱頌，蒲澤的推論應當符合當時情況。

參考文獻：

[1]蒲澤.試談《鄉園憶舊錄》中有關蒲松齡的幾條史料[J].蒲松齡研究，1994，（4）.

[2]孫錫嘏.東泉詩鈔[M].學海書社，2015.

[3]王敬鑄.宣統淄川縣志[G]//陳漣遠，白相房.淄川縣志匯編.淄博市新聞出版局，2010.

[4]王培荀.鄉園憶舊錄[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1.

[5]王維峰.新城王氏世譜[O].同治三年第六次續修本.

[6]蔣寅.清代道光朝詩話偶錄（下）[C].古典文獻研究，2005.

Textual Research on Ma Ziqin's Life Experience

SUN Qi-xin

（Zibo City Commission for Discipline Inspection，Zibo 255001，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period of Emperor Daoguang in the Qing Dynasty（1821-1850），Ma Ziqin composed a poem for praise after he viewed the portrayal of Pu Songling. Ma Ziqin，his given name is Tong Fang，and he is also known as Xi Po. He was born in Zouping county. He had a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Wang Peixun，his daughter got married with Wang's son. Ma Ziqin was smart since childhood. He had intimate association with many poets in the middle of Shand？螄ong province，such as Wang Peixun and Sun Xigu. Ma Ziqin was capable at poem writing. He has written several collections of poems，such as“Han Zhai Poem”，“Yin He Tang Poem”and“Ma Ziqin Poem”etc.“Han Zhai Poem”mostly discussed the poems written by literati in Shandong province，among which there are surely profound insights.

Key words： portrayal of Pu Songling；Ma Ziqin；Han Zhai Poem；A Countryside Memory；Dong Quan Poem

（責任編輯：李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