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國民名詞的屬性

●北京語言大學 呂玉冬

試論國民名詞的屬性

●北京語言大學 呂玉冬

國民名詞并非集合性專有名詞,它們是有理據的名詞,具備陰陽兩種性和單復兩種數,但不具備命名價值。國民名詞直接派生自與其相對應的國家名詞,并派生出與之相對應的種族形容詞。國民名詞不同于民族名詞和人種名詞,它們既具有專有名詞的形態,也具有由形容詞轉化而來的普通名詞的屬性,可被稱作關聯性專有名詞。

國民名詞,種族形容詞,專有名詞

一、引言

在法語中,國民名詞與源自國家名稱的種族形容詞的形態相同,僅有的一點差異在于前者被視為專有名詞,首字母大寫。請看以下例句:

例1:Les films américains font de meilleures recettes que les fran?ais.

例2:Les Américains font de meilleurs films que les Fran?ais.

在例1中,américains和fran?ais用作修飾名詞的形容詞,被修飾的名詞可以明示(如les films américains),也可以暗示(如les[films]fran?ais)。在例2中,這兩個詞首字母大寫,用作專有名詞,指稱美國民眾和法國民眾。

Fran?ais之類的專有名詞并不具備集合性專有名詞的特性,也不能被視為所修飾名詞被省略的定語性種族形容詞。那么,這些專有名詞到底具備什么樣的屬性呢?

二、國民名詞不是集合性專有名詞

一些研究專有名詞復數的語言學家將Fran?ais之類的國民名詞與les Alpes、les Cyclades之類的專有名詞歸為一類,因為這些名詞不僅形態相似,定義也存在相似之處:

例3:les Alpes:cha?ne de montagnes qui p1,p2...pn

例4:les Cyclades:archipel qui p1,p2...pn

例5:les Fran?ais:peuple qui est originaire de France

在Alpes、Cyclades和Fran?ais這三個專有名詞的定義中,cha?ne、archipel和peuple三詞皆為集合名詞,Alpes、Cyclades和Fran?ais之所以采用復數形式,似乎也可通過其所指對象的內在多數性得以解釋:cha?ne(山脈)包括好幾座山,archipel(群島)包括好幾座島,peuple(民眾)包括好些個人。

然而,這些專有名詞的相似僅僅是表面上的,經不起推敲。

2.1 國民名詞是有理據的名詞

通過對例3、例4和例5中的釋義進行比較,我們不難發現,確定某一個體屬于山脈或群島的特性(標記為p1,p2...pn)在語言中是不可預見的。但對Fran?ais而言,將法國人與其他國家的人區別開來的唯一特性卻可從該詞的形態上預見到,因為其形態與另外一個專有名詞France相關。因此,Fran?ais這一名稱并不是人們任意賦予其所指對象的。

一般說來,一個專有名詞和一個客觀事物之間的指稱關系建立在語言外的命名行為的基礎上。任何情況都無法阻止某一個體改變名稱或擁有好幾個名稱,對于集合性的專有名詞而言也是如此,如上述Cyclades這一位于愛琴海南部的群島就曾先后被稱作Grandes Cyclades、Nouvelles Hébrides和République de Vanuatu。群島、山脈等是自然實體,其名稱往往取決于探險家、地理學家或政治人物的命名行為。

然而,國民的名稱卻不能獨立于國家的名稱而變化,因為前者在形式上與后者相關聯:當Gaule演變為France后,Gaulois不可避免地變成了Fran?ais。

2.2 國民名詞并不命名

普通專有名詞還具備一個基本特性,那就是命名價值。而國民名詞卻不具備這一特性。請看以下例子:

例6:Cette cha?ne de montagnes s'appelle les Alpes.

例7:Cet archipel s'appelle les Cyclades.

例8:*Ce peuple s'appelle les Fran?ais./Ce peuple,c'est les Fran?ais.(前面標有“*”號的例子被視為不合乎語法,不被接受。下同)

在例8中,動詞s'appeler被être替代后句子才成立,這清楚地表明Fran?ais一詞在此處并不具備純粹的命名屬性。同樣出于這個原因,Fran?ais也不能出現在表命名的同位語結構中(如*le peuple des Fran?ais),而其他的專有名詞卻可以(如la ville de Paris,l'archipel des Cyclades,la cha?ne des Alpes等)。

2.3 國民名詞具備兩種性和兩種數

從形態上看,國民名詞和集合性專有名詞在性數方面差異較大。與例3—例5所呈現出來的虛假相似不同的是,Fran?ais的復數形式并非詞匯復數,因為該名詞完全可以用作單數。然而,集合性專有名詞卻不可以。請看以下例子:

例9:Je veux voir les Alpes/*une Alpe/*une des Alpes.

例10:Je veux visiter les Cyclades/?une Cyclade1/une des Cyclades.

例11:J'aime les Fran?ais/un Fran?ais/*un des Fran?ais2.

在《小羅貝爾詞典》種族形容詞詞條下,與之相對應的居民名詞也并非只有復數形式,往往是單數和復數形式皆有,如“argentin/les Argentins”、“chinois/un Chinois”、“brésilien/un Brésilien,une Brésilienne”、“hollandais/les Hollandais,une hollandaise”等。

從這些例子可以看出,國民名詞不僅具有陰陽兩種性,還具有單復兩種數,這與集合性專有名詞有著極大的不同。對于后者而言,復數形式消除了陰陽性的對立。國民名詞與指稱群島或山脈的名詞不同,它們可與各類限定詞搭配。

三、Fran?ais并非派生自種族形容詞fran?ais

3.1 該詞不具修飾義

諸多研究表明,種族形容詞的語義較為模糊,它們既可用來表示關聯,又可用來表示品質(Bartning,1984:194)。請看下面兩個例子:

例12:Le gouvernement fran?ais(=de la France)a immédiatement réagi.

例13:Il a une fa?on bien fran?aise(*de la France)d'aborder ces problèmes.

然而,與fran?ais這一種族形容詞相對應的名詞Fran?ais,其語義并不模糊,因為它只具有關聯義,正如以下兩個例子所示:

例14:Pierre est Fran?ais(*très fran?ais)par sa mère.

例15:Pierre est très fran?ais(*est très Fran?ais):il lui faut un quart de rougeàchaque repas!

在例15中,fran?ais用作描述性形容詞;在例14中,Fran?ais用作表身份的名詞。同樣是在例14中,由于用作表語,Fran?ais前無冠詞;如若在Fran?ais后面加上一個補足語,那么Fran?ais前就得出現一個冠詞,如以下例子所示:

例16:Pierre est Fran?ais.

例17:Pierre est le Fran?ais le plus atypique qu'on puisse imaginer.

例14和例15表明,種族形容詞和國民名詞均可用作表語,但用法卻不同:描述特征屬性時只能使用前者,描述身份屬性時只能使用后者。

如果語境沒有明確表明到底是進行修飾還是指出身份,那么這兩類詞用法上的差異就會變得不明顯。例如:

例18:être Fran?ais,c'est apparteniràune sociétéet assumer les choix démocratiques de cette société.

例19:Comment intégrer les immigrés si on ne leur explique pas ce que c'est qu'être fran?ais?

不過,我們仍然注意到,在這兩個句子中,種族形容詞fran?ais和國民名詞Fran?ais書寫上的差異可以得到解釋。在例19中,移民并不具備法國人的身份,要告訴他們法國人的特征是什么,因此,fran?ais一詞用作描述性形容詞、其首字母小寫也是理所應當的。而在例18中,作者從法國人的視角看待問題,這就使得Fran?ais被視為名詞:“quand on est un Fran?ais,on appartientàune sociétéqui...”

名詞Fran?ais和形容詞fran?ais之間的差異還可通過以下例子得到證實:

例20:les jeunes/les plus jeunes/les très jeunes/les moins jeunes

例21:les Fran?ais/*les plus Fran?ais/*les très Fran?ais/*les moins Fran?ais

從例20可以看出,由形容詞jeune轉化而來的名詞jeune指稱“人”這個大范疇下的一個次范疇,而這個次范疇又可根據與形容詞jeune相關的強度再次細分。然而,名詞Fran?ais卻并非如此。

3.2 國民名詞直接派生自地名

如果認為名詞Fran?ais遵循“jeune(Adj)→jeune(N)=une personne jeune”這一模式、派生自形容詞fran?ais,就會面臨兩個難以解決的矛盾:首先,形容詞jeune轉化為名詞時,未受任何語義限制,其語義屬性決定了名詞jeune的潛在指稱對象;而種族形容詞轉化為國民名詞時,只有其關聯性語義參與了這一過程。其次,由形容詞jeune轉化而來的名詞jeune為普通名詞,而由種族形容詞轉化而來的國民名詞卻為專有名詞,首字母大寫。

基于此,我們認為國民名詞直接派生自與其相對應的國家名詞,其派生模式為:France(N)→Fran?ais(N)=personne qui est originaire de France。這種模式具有兩大優勢:首先,國家名詞為專有名詞,它在派生出國民名詞的同時(派生過程中未出現語法范疇的改變),也將其首字母大寫這一特征傳遞給了國民名詞,盡管后者并不具備專有名詞的語義屬性。這就解決了國民名詞首字母大寫的問題。其次,這一模式闡明了居民名與相關地名之間語義上的來源關系,確定“un/les Fran?ais”的指稱對象的并非一種內在關系,而是一種來源關系。可以說,國民名詞是一種關聯性專有名詞。

由于這種來源關系也存在于相應的種族形容詞的基本語義中,我們有理由認為種族形容詞派生自國民名詞,首字母大寫的消失和詞義的擴大與語法范疇的改變密切相關。其派生模式如下:Fran?ais(N)→fran?ais(Adj)=(1)qui est originaire de France[sens relationnel];(2)qui a les propriétés typiques liéesàcette origine[sens qualifiant]。

四、居民名詞、民族名詞和人種名詞

根據上述兩種派生模式,我們可將包括國民名詞在內的居民名詞跟其他首字母大寫、可與某一形容詞聯系起來的名詞區分開來。

4.1 居民名詞

并非只有國家名詞才可用作詞基派生出名詞以便再次給人類劃分范疇,一些洲名、地區名和城市名也可以,如:

例22:Europe→Européen,Asie→Asiatique,Afrique→Africain...

例23:Béarn→ Béarnais,Galilée→ Galiléen,Brabant→ Braban?on...

例24:Pékin→ Pékinois,Arras→ Arrageois,Gênes→ Gênois...

這些用作詞基的專有名詞的共同點就是其所指對象為居住地。因此,“出生于某地”便成為描述人類某一次范疇的一種屬性。Européen、Béarnais、Pékinois的共同之處就是它們都是根據其與詞基名詞(分別是Europe、Béarn和Pékin)所指地點的關系來劃定某一次范疇的。

鑒于此,我們不妨將國民名詞與派生自洲名、地區名和城市名的專有名詞統稱為居民名詞。

4.2 民族名詞

在法語中,les Celtes、les Francs、les Normands、les Goths、les Wisigoths、les Alamans、les Huns、les Ibères、les Germains、les Slaves、les Basques、les Aztèques、les Mayas等專有名詞都是民族名詞,其屬性與上述居民名詞不同,因為這些詞并非由居住地名派生而來。即便存在某種派生關系,那也是反向的:Normandie派生自Normands,Angleterre派生自Angles,France派生自Francs,Helvétie派生自 Helvètes,等等。

此外,當某個形容詞與這些名詞相關聯時,也不一定具有與它們相同的形態。請比較:

例25:Francs(N)→franc(Adj),Basques(N)→basque(Adj),Normands(N)→normand(Adj)...

例26:Goths(N)→gothique(Adj),Celtes(N)→celtique(Adj),Germains(N)→germanique(Adj)...

民族名詞屬集合性專有名詞,理由如下:首先,這些名詞不同于居民名詞,但與群島名、山脈名等相似,出現在了《小羅貝爾詞典2》中,形式為“les Np”,這是集合性專有名詞的特征之一。其次,這些詞的定義與例5不同,但與例3和例4相似,如《小羅貝爾詞典2》給“les Goths”所下的定義為“peuple germanique(p1)originaire de Scandinavie(p2),établiàl'embouchure de la Vistule(p3),etc.”。將哥特人與其他民族區分開來的那些屬性是由歷史和地理決定的,在語言層面上具有任意性。最后,一些詞的定義表明了這些詞的命名價值,而居民名詞并不具備這一價值,如“Celtes,n.m.pl.:nom d'un groupe de peuples indo-européens venus d'Allemagne qui firent leur apparition au IIemillénaire en Europe centrale...”、“Normands,n.m.pl.:nom donné àl'époque carolingienne aux pirates scandinaves qui,...”等。

因此,無論是在形態上,還是在語義上,民族名詞與居民名詞都有著很大的差異。民族名詞跟les Cyclades、les Alpes等名詞一樣,是真正的專有名詞,我們可將其歸入到集合性專有名詞中去。

4.3 人種名詞

與居民名詞和民族名詞一樣,人種名詞也可與某一形容詞配對,如jaune/les Jaunes、blanc/les Blancs、noir/les Noirs等。然而,人種名詞的首字母大寫并不具備絕對的規律性。例如:

例27:Chez les Noirs,dans la morne Afrique,ou chez les Jaunes,au fond de l'effrayante Asie...(Coppée,La Bonne Souffrance,1898,p.73,轉引自《Le Trésor de la Langue Fran?aise informatisé》)

例28:...sa mission est d'imposer une discipline militaire très dure aux peuples de l'Europe pour qu'ils puissent s'opposer aux jaunes.(Barrès,Mes cahiers,tome IV,1905,p.103,轉引自《Le Trésor de la Langue Fran?aise informatisé》)

同一個例句在不同的詞典中,其中人種名詞的首字母大寫也不統一:

例29:Moins le blanc est intelligent,plus le noir lui para?t bête.(Gide,Voyage au Congo,1928,p.21,轉引自《Le Petit Robert 1》)

例30:Moins le Blanc est intelligent,plus le Noir lui para?t bête.(同上,轉引自 《Grand Larousse de la langue fran?aise》)

因此,將人種名詞的首字母大寫視為言語屬性而非語言屬性是有道理的。

人種名詞的詞義可以通過與之相對應的品質形容詞的詞義得到解釋,其詞義轉化模式為“noir(Adj)→noir(N)=personne qui est noire”。這里,一種內在屬性(即皮膚的色素沉著)界定了一個人類范疇。與之相反,居民名詞的詞義則通過其與另一個名詞的關系得以確定。

由此可見,人種名詞是由與其相對應的品質形容詞轉化而來的普通名詞。

五、結語

通過對Fran?ais一詞的形態及其與相對應形容詞之間語義關系的剖析,我們搞清了國民名詞的來源和屬性,并將其與民族名詞和人種名詞進行了比較,得出如下結論:(1)Noir之類的人種名詞屬于典型的名詞化了的形容詞。由形容詞noir轉化而來的名詞noir屬普通名詞,具有陰陽兩種性和單復兩種數,這是名詞化了的形容詞所共有的特征。有時,其首字母大寫,但這并非語言的強制規定;(2)Celte之類的民族名詞與人種名詞不同,因為相關的形容詞由名詞派生而來,而該名詞屬集合性專有名詞,以復數的形式出現在詞匯表中。該名詞首字母大寫為語言屬性,在語法范疇發生改變時,首字母便不再大寫;(3)Fran?ais之類的國民名詞情況比較復雜,在某種程度上介于人種名詞和民族名詞之間。這類名詞既具有專有名詞的形態(語言性首字母大寫;在這一點上類似民族名詞),也具有由形容詞轉化而來的普通名詞的屬性(具有陰/陽性和單/復數;在這一點上類似人種名詞)。至于國民名詞與相應形容詞的關系,若認為形容詞派生自名詞,就能同時解決名詞首字母大寫的問題和因范疇改變而出現的詞義擴大問題。由于國民名詞與指稱居住地的專有名詞之間存在著來源關系,它們可以被稱作關聯性專有名詞。

☉注釋☉

1.電腦不接受單數形式。

2.這種說法固然存在,但與J'aime un Fran?ais不對等。其意義可以是“我喜歡法國隊的一名隊員”,但不會是“我喜歡一個法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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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tning,Inge,?Aspects syntaxiques et sémantiques des adjectifs ethniques en fran?ais?,Revue romane,Bind 19,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