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秋月

文圖/陳學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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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秋月

文圖/陳學仕

峨眉山月半輪秋，

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

思君不見下渝州。

李太白的清音，合著高山流水的余韻，還在耳邊輕輕回響。

一

在來成都一個星期的時間里，每天都下著蒙蒙細雨。

竹葉茶的清香，日日留韻在唇邊；峨眉的秋月，夜夜朦朧在腦海。而這如煙如霧、飄飄灑灑的細雨，下了一個星期還不肯停下，它究竟是竹葉茶的清露，還是峨眉秋月的幻象？抑或竹葉茶的清露里倒映著峨眉秋月的朦朧？

當年，當皎潔的月光灑滿太白的茶杯之時，不知詩人的心情是否也像平羌的江水一樣澎湃、跌宕？當清冷的月光蓄滿太白的酒斗之時，詩人的心情是否也像峨眉的秋月一樣寂寥、清冷？

依然是一個半輪秋的下午，我們追著詩人匆匆的腳步，循著詩人不舍的情愫，從成都趕到了峨眉山下。

時已傍晚，暮色蒼茫，不見山，也不見月。

二

清晨，太陽出來了，天地山川一片明凈。

我們一行人乘著大巴車，隨著蜿蜒的盤山公路迤邐而行。一路青翠、一路清涼、一路歡歌、一路笑語，讓我們暫時忘卻了昨晚賞月未成的遺憾。空氣濕漉漉的，似乎飄散著露珠的味道，清新、舒爽，吸一口，涼絲絲的，幾天來的舟車勞頓、旅途疲憊頓時消散在滿目的青翠之中。沒有險峰，也無峭壁，山路蜿蜒而不崎嶇，雖然身體隨著彎道不時拐彎甚至回轉，但卻沒有不適的感覺。峨眉天下秀，秀得實實在在、舒舒服服，讓人感覺有一種蘭亭雅集、流觴曲水的愜意。大巴車在山路上勻速前行，我的內心竟不自覺地拿峨眉山和黃山作對比。黃山景色雖然秀冠五岳，但那是孤石高聳、孤松挺拔的秀，是飛瀑穿石、云海奇絕的秀，是飄飄欲仙、超脫塵世的秀。高處不勝寒，何似在人間。眼前的峨眉山，溫婉得像一位晨起梳洗的女子，讓人不由地想起“畫得峨眉勝歸時”的詩意，世俗而親切。我想，這也許就是峨眉山雖然高入云端，卻依然讓人親近的原因吧。

不知不覺，眼前變得開闊起來，我們像是踏上了云層，眼前云濤連綿起伏，一波接著一波，云海蒼蒼茫茫，直到與天相接的地方。恍惚間，耳邊傳來了海潮聲聲、松濤陣陣，仿佛進入了高山流水、蒼茫云海的意境，只覺得有瀑云在胸中流淌。當我的身體隨著大巴車轉向青翠的山路，思緒也猛然間被拉了回來，眼前并無涓涓細流，也無皎皎明月，原來是自己誤將蜀中的峨眉當作了家鄉的祁連（太白詩《關山月》“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一句其中的“天山”即指祁連山）。海拔漸次升高，景色逐漸變得豐富起來，峰巒疊翠，林木疊秀，時有禽鳥嬉戲飛近，而后又相伴飛走，就像一幅濃墨重彩、寓動于靜的青綠山水畫。近處，一棵棵勁松蒼翠挺拔，一叢叢灌木蔥郁茂盛；遠處，山巒綿亙而去，逐漸變得迷離而朦朧，遙遠的云天渾沌而含蓄，逐漸與地匯合為一。

三

當我正陶醉在這優美的景色中時，大巴車卻戛然而止，原來車已進入半山腰的停車場。

據說再往前就能夠看見猴子，我們又一次興奮起來。

于是，順著山階，大家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尋找猴子。曾聽說峨眉山的猴子非常有名，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名聲很壞——頑劣兇悍、貪財好色，不僅攔路搶劫行人的水果和相機，還經常騷擾年輕貌美的女性，簡直就是一幫攔路搶劫的土匪。雖然同行的朋友們年輕力壯者居多，但還是暗暗擔心這幫“土匪”獸性大發，占道行兇。走了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來到一個“之”字形路段，左邊山谷已經圍了柵欄，右邊是山坡，灌木茂密，只見柵欄上蹲著兩只小猴，體格滾圓，低眉順眼，悠閑地伸著手向行人要吃的，路段轉彎的開闊處蹲著一只母猴，膘肥體壯，無精打采，似乎還未睡醒，目光呆滯地望著行人扔過去的香蕉和餅干。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沒成想這幫頑劣之徒竟變得如此懶惰和馴順。待我們下山返回之時，已是日過中天，柵欄和旁邊的平闊地帶待了10多只猴子，也是像那三只一般可憐兮兮地蹲在旁邊討吃要喝。看它們那膀大腰圓、腰來腿不來的可憐相，估計都已經喪失了采果摘瓜、嘯傲山林的能力，更喪失了和它們的生存對手戰斗的意志，可悲，可嘆！

四

不一會兒功夫，我們就到了乘纜車的地方。因為人多，導游早已預訂好了索道票。同行的幾位朋友嚷嚷著要爬山步行，但沒得到導游的允許，于是大家集體排隊等候纜車，只有兩個膽大的逃脫“管束”，徑直上山去了。好不容易擠上纜車，里面摩肩接踵，前后左右都是人，外面的大好景色看不到。不到10分鐘，我們就到了金頂，但感覺相當漫長。

當我們下纜車的時候，前面的兩名“逃兵”卻先于我們到達金頂，神采飛揚地向我們講述爬山觀景的樂趣，大家都感慨萬千，后悔不已。

峨眉山金頂

登上金頂，山上一派大好風光。這是一方地勢比較平坦的景區，十方普賢騎著大象的四面銅像立于中央，典雅而端莊、慈祥而悲憫地俯視四方；臥云禪院、華藏寺等廟宇肅立于周圍，莊嚴而神圣。峨眉山是普賢菩薩的道場，廟宇里的梵音彌散于四周，和佛教的建筑一起構成這佛國天堂。山下群峰環抱，云霧繚繞，熙來攘往的游客觀景的觀景，拍照的拍照，拜佛的拜佛，好不熱鬧！我站在不遠處的山頂上，卻看到普賢菩薩以悲憫的目光注視著忙碌的人群，一種渺小而悲傷的感覺油然而生。

下山之時，同行的徐君說還是學生時代游覽這些名山大川的感覺好，雖然囊中羞澀，飽受了跋山涉水、風餐露宿之苦，但是那種旅途的享受卻是記憶猶新、終生難忘的，大家都噓唏不已，感慨連連。如果沒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般的切身體驗，如果沒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豐厚積淀和閱歷，即使如李白那樣的大詩人、徐霞客那樣的大地理學家，像我們現代的游客一樣乘著舒適的大巴、快捷的纜車去旅游，恐怕也會在享受了無窮便利的同時，在無形中失去豐富的體驗和旅途的歡樂，變成感官粗糙的旅游機器。在下山途中，當看到那群等待人們扔水果、瓜子的猴群時，這種悲哀的感覺尤為強烈，也許在其他物種的眼里，我們這些匆匆忙忙的游客和懶散寄生的猴子別無二致。

返程途中，“猴子”和“游客”，這兩個詞語始終在我的腦海里晃蕩，我想，也許兩者真的是別無二致吧！失去了原始活力的猴子會變得懶惰而庸俗，而失去了審美眼光的人們也會變得空虛和無聊。

五

下午的時候，我們又乘車返回了成都。

沒有看到峨眉山的秋月是這次旅行的一大遺憾。太白說：“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那輪為峨眉灑滿清輝的秋月，那輪印記著大唐神韻的秋月我們是看不到了，那輪為太白灑滿詩意的秋月，我們也沒有看到。但金頂臥云禪寺門口的楹聯，卻讓我在迷茫中感到一絲通靈，在有意無意中獲得一些啟迪：“有感即通千江有水千江月，無機不被萬里無云萬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