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詩人孫郡的中國夢

青黎

向夢想致敬的織夢者

孫郡出生于浙江紹興，自謂是魯迅的鄰居。有著小橋流水、古典景致的小鎮是天然的造夢所，因此孫郡自小便是一個愛做夢的孩子。孫家隔壁住著一位老畫家，小小的孫郡時常跑去看他畫畫，時常一站就是一個鐘頭，卻從來不覺得枯燥。

除了水墨畫，早早叩開孫郡心扉的還有古文和詩詞。孫郡還在讀幼兒園的時候，鄰居中便有一對癡迷古典文學的大哥哥大姐姐，他們晨昏吟誦樂此不疲，而那些抑揚頓挫珠璣流淌的詞句，慢慢沉淀成了孫郡心底最驚艷的回憶。直到今日，他還能夠清晰地憶起幼時站在夕陽余暉里聽江淹《恨賦》時的感受：一縷縷跌宕纏綿、欲說還休的情愫沖擊著他敏感稚嫩的心，令他神思飛揚，欲罷不能。當他聽到：“已矣哉！春草暮兮秋風驚，秋風罷兮春草生。綺羅畢兮池館盡，琴瑟滅兮丘壟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的結語時，眼睛里竟不自覺地蓄滿了淚水，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古意盎然的畫卷。也許就是從那時起，命運便已然選中了孫郡做一個古典夢境的締造者。

從七歲起，孫郡開始學習國畫，且一學便是數年。18歲那年，他考入了中國美院，讀的是視覺傳達專業。多年的學畫經歷賦予了孫郡非同尋常的審美能力，而在大學期間，他深深迷上了攝影，最開始拍照時用的還是膠片相機，為了營造出自己想要的光影氛圍，他經常是先拍出黑白照然后手工上色，營造“空靈”意境。這種業余的嘗試帶給了他無盡的趣味，但彼時的孫郡從未考慮過要當一名攝影師，只是請朋友幫自己做了一個網站，然后將作品傳上去自娛自樂。畢業后，他進入了上海一家廣告公司從事平面設計工作。第一份工作待遇并不差，但他卻總覺得不快樂，不咸不淡地工作了兩年，他終于覺察到自己有一顆不甘寂寞的心，正熱切渴望著去逐夢。恰好此時，成都的一家時尚雜志在網上看到了孫郡的作品，便約他拍一組時尚大片，借著這個契機，孫郡毅然辭去了工作，轉行做了攝影師。

因為骨子里流淌著不肯對流俗妥協的血液，加上非科班出身，孫郡的攝影之路走得并不順暢。但他選擇忠于自己的審美能力，試圖以攝影展現中國風。2006年，孫郡與服裝設計師吉承合作，拍攝了一組名為《與青春有關的日子》的作品，作品頗具懷舊特色，但人物的肢體卻看起來略略僵硬，而在后續的時裝片拍攝中，孫郡的作品也總是存在著類似的問題，照片里總隱隱帶有一種不協調感，無法將古典文化元素與人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但孫郡樂觀地認為，一切只是時間問題，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最佳表達方式，他似一名固執的織夢者，孜孜不倦地營造著屬于自己的古典夢境，并別出心裁地將工筆畫技巧同攝影技能相融合，以非一般的執著向兒時的情懷致敬。

走一條僅容自己一人通行的窄路

因為從事的是時尚行業，不少攝影師都試圖拍攝出前衛新潮的東西，比起獨自摸索、琢磨，不少人更傾向于走捷徑——模仿、翻拍國外的東西，向流行風潮看齊，這樣做的結果是時尚攝影界呈現出千人一面的局面，而東方模特身上往往套著不甚和諧的大牌服飾，與浮夸奢華的背景相搭配，效果張揚卻很難走入觀賞者心里。孫郡是攝影師中覺醒比較早的少數人之一，他認為空洞的模仿毫無意義，因此總在細微處求變，希望拍出一些觸及人們靈魂的東西。

有一次，雜志社約了孫郡去拍攝一位外國設計師，對方的衣著極具品位，外形也頗為冷峻，雜志要求孫郡拍出酷酷的感覺，但孫郡卻敏感地捕捉到了模特身上更具溫情氣質：那是在拍攝的間隙里，模特甚至顧不上喝水潤潤嗓子便急切地跑到幕后，一把抱起自己的小兒子，用滿腮胡子扎得孩子咯咯笑個不停……看到這親昵的一幕，孫郡當即停止了前面的拍攝，邀請這對父子共同出境拍攝了一組名為《父與子》的片子，在這組片子里，或是父為子撐傘，或是稚子撒嬌般地捂住父親的眼睛，畫風溫馨而自然，就連一直酷愛走潮流風的時尚雜志主編也為之動容，爽快地刊出了這組作品。

《父與子》的片子刊出后，一時間打動了不少讀者。不久后，《時尚芭莎》雜志忽然邀請孫郡拍攝當年的10月特刊，而與之合作的都是國際當紅模特，其中包括劉雯、裴蓓等人。在此之前，孫郡并未同一線模特有過合作，但《時尚芭莎》卻慷慨地為其開辟了20個頁碼刊登作品，此前其他攝影師僅能獲得8——10個頁碼。后來孫郡才知道，這次拍攝源自于該雜志創意總監李暉的力薦，而李暉正是看了《父與子》之后頗受觸動才促成了這次合作。這次拍攝后，兩人也成為了好友，李暉告訴孫郡：“我很少看到照片能流淚的，但你的作品就能做到，其中的細膩特別能打動我。所以我決定找你合作。”

作為一位衷情于中國風的攝影師，孫郡樂于看到中國風的復蘇，也希望中國元素成為時尚的一部分。近年來中國風回潮，國際大牌紛紛跑到大陸掘金，秀場上也隨處可見中國元素，但孫郡卻清晰地認識到：許多藝術的表現形式只不過是為了“中國”而中國，披著“中國文化”的皮，缺少情懷與內核，五千年的文明被部分人廉價地復制，他很抗拒這種復制，并立志要做中國人情緒里的東西，因此他開始以一個又一個的作品系列來講述純粹的中國故事，比如《茶經》、《門神》，每一個故事都追求人物、衣飾與場景的完美融合，每一個細節都精益求精，他坦言：我要走一條很窄的路，窄到剛好通過我一人。

發乎內心是唯一的準則

作為中國夢的締造者，攝影只不過是孫郡的創作媒介，他一直以新文人的視角思考與創作，其作品中充滿了對缺失的傳統文化的尋覓，又融入了中國畫的寧靜和寫意，以濃墨重彩宛若山水畫的悠遠意境娓娓訴說著千回百轉的故事。這種古畫卷般的風格贏得了許多明星的青睞，不少人都慕名而來，請孫郡幫自己拍攝寫真。孫郡先后為黃曉明、李冰冰、周迅、楊冪、劉嘉玲等多位明星拍攝了寫真，并根據每個人的氣質擬定了主題與畫風，他的作品含蓄蘊藉、至繁至簡，宛然如時光凝滯，不著一言卻盡得風流，一時間在圈內聲名鵲起。

動人的影像往往擁有著最直觀的說服力，因此孫郡也成為了國內影視業炙手可熱的宣傳者，近年內他幾乎“包攬”了該行業的半壁江山：他為《王朝的女人》拍攝的海報雍容恬淡，古雅大氣；為《尋龍訣》制作的海報則奇譎驚艷，古靈精怪；為《宮鎖沉香》設計的宣傳照則道盡深宮的幽怨，如泣又如訴……

一種風格倍受青睞，那么模仿者便會趨之若鶩，因此隨著孫郡作品的走紅，其身后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模仿者。對此孫郡并不在意，他直言：“創作一定是發乎內心的東西，否則一定是畫虎畫皮難畫骨。”

除了以影像陳述夢想，孫郡還嘗試著為影視劇做造型設計，這種嘗試不僅包括古裝片，也包括時尚片。《我的早更女友》便是孫郡做的設計，為了搭配周迅在片中愣頭愣腦的氣質，他特意在其服裝里增加了一些很不搭的奇怪元素，比如白婚紗配黑肩帶、男女主人公衣服的條紋相反。而在為《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設計服裝時，他則采用了濃濃的文藝風，以搭配這部文藝片的小清新氣質。無論做什么，孫郡都非常重視細節，他認為細節才是時尚的內核，并堅信“時尚如果不能為我所用，便只是一枚空殼。”

很多人在成功之后都走上了偏商業化的不歸路，但隨著知名度的增加，孫郡卻要求自己盡量減少商業作品的拍攝，并以商業收入來支撐純粹的藝術創作，他花費四年多的時間拍攝了一部名為《百花錄》的作品，精心甄選了100種中國的花，配上與之氣質相符的100個人物，孫郡對這組作品要求極高，每制作一張片子都要花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并且前后投入了400多萬元。對他來講，重藝術而輕商業完全是發乎內心的選擇，是“誤入藕花深處，沉醉不知歸路”。

在一馬平川的寬廣大道上策馬疾馳固然好，但如孫郡這樣選一條適合自己的窄徑，放慢節奏緩緩而行，細品沿途的煙雨與風景，也不失為一種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