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派女子

陸小鹿

近日，讀董橋的《今朝風日好》。董橋在序里說：“我情愿一頁一頁讀完一部紙書，也不情愿指揮鼠標滑來滑去瀏覽一萬本電子數據。冷冰冰沒有紙感沒有紙香沒有紙聲，掃得出大學問掃不出小情趣。舊派人應做些舊派事才合適。”我不禁莞爾，想起身邊幾個舊派女子。

默。陽春三月，她寫下春天的愿望：“東湖，已是桃紅柳綠。買雙布鞋過春天。”這話很有畫面感。春天來了，穿雙布鞋，臨湖散步，微風輕拂，柳絲飄揚，她慢慢走，慢慢看，看路邊梧桐樹影婆娑，看舊房子攀爬著記憶的綠藤。她用一雙布鞋演繹舊派的春天，也許在別人眼里不夠新潮，可有什么關系呢？享受春光美好的心情是金錢買不來的。

姜。許多年來，姜寫字，還是喜歡在白紙上用鋼筆刷刷刷。“這樣一筆一畫才有字的力道和質感，水筆寫出來的字是蒼白的，沒有棱角和靈魂。”聽她講得煞有其事，我忍不住問：“字還有靈魂？”姜一臉嚴肅，說：“是啊。手寫的字，一撇一捺，都飽含著書寫者的情緒。書寫用鋼筆，才有儀式感。”

某個落雨的午后，她曬出一張臨窗寫字的圖。窗外，雨絲模糊了窗戶，綠樹的身影朦朦朧朧。窗內，她攤開一本筆記本，寫一些隨心所欲的詩歌，真有舊派閑淡之美。

梅。春節前，梅發來一張圖片，是她自己寫的對聯。上聯：鶯歌燕舞鳥兒齊祝福，下聯：桃紅柳綠花兒盡芳菲，橫批：春回大地。且不論字寫得好壞或對仗是否工整，單手寫對聯就有舊派的味道。梅熱衷新年貼年畫，每年換一張，今年她家貼的是“年年有魚”的天津楊柳青年畫。除夕之夜，梅戴著火紅色的圍巾，站在喜慶的對聯年畫下恭賀新禧。

近日聽聞，梅準備將老宅裝修成一座仿古宅院。她一臉陶醉地跟我描摹未來：庭院里清風徐徐，陽光暖暖，一張木桌，幾把椅子，兩三只貓咪，四五株果樹，六七種蔬菜，八九樣花朵，是不是一派溫煦靜美？工作之余，得以在此放松，真真有“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的詩意籠罩。

如今，很多人為不能與時俱進而整天焦慮，但總還有一些舊派女子，固守著心中的小情趣，不跟風，不急躁，對她們來說，窗竹搖影，野泉滴硯的光景揮之不去，心中向往的仍是青簾沽酒和紙上風月。如默。如姜。如梅。

（摘自《揚子晚報》2015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