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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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介入南海問題的動向及影響*
朱海燕
〔提要〕近年來,安倍政府推動南海問題國際化,幫助東盟南海聲索國提升海上防衛能力,挑戰中國南海維權行動合法性,尋求與美國在南海戰略對接。日本介入南海問題的主要戰略意圖是:制造地區緊張局勢,為其擺脫“戰后體制”提供借口;多層面牽制中國,強化日本在地區事務中的話語權;配合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鞏固日美同盟。雖然介入南海問題也面臨諸多牽制因素,但日本不會輕易罷手。日本攪局南海給中國以“雙軌思路”解決南海問題增添復雜性,加大中國在東部戰略方向上的軍事安全壓力,也使中國推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及塑造國際話語權面臨更多挑戰。
〔關 鍵 詞〕南海問題、日本南海政策、日美同盟、中日關系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年度項目“日本安倍政府擺脫‘戰后體制’戰略與中國的對策”(編號:15BGJ04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感謝匿名專家提出的寶貴修改意見,文中疏漏概由作者自負。
日本并非南海爭端當事國,近年來卻頻頻插手南海問題。日本的介入給本已錯綜復雜的南海問題帶來更大的不確定性,給中國的海上維權行動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帶來新的挑戰。
自2012年底再次執政以來,安倍政府積極高調介入南海問題,使日本成為影響南海事態發展的重要域外力量之一。
(一)推動南海問題國際化
安倍政府以支持所謂“航行飛越自由”為名,支持部分東盟國家對中國南海島礁的侵權行動,推動南海問題東盟化、國際化。安倍多次出訪東盟各國,航行飛越自由及南海安全形勢是其所到之處的核心話題。在日本的東南亞外交中,菲律賓、越南等與中國存在領土紛爭的國家是重點,安倍著力與其構筑以海洋問題為紐帶的關系網絡。2013年2月,日菲深化兩國戰略伙伴關系,搭建了外交、海軍、海警共同參加的“3+3”海上安全合作框架,使海上安全合作成為兩國戰略伙伴關系的一個支柱;日本還支持菲律賓將南海爭端提交國際仲裁。日本與越南的高層互動也極為頻繁:越南是安倍再次出任日本首相后的首訪地,而越南幾乎全部高層領導都對日本進行了訪問。
此外,日本積極提升與印度尼西亞的政治、安全關系,并將南海問題列入兩國首次“2+2”會談。除東盟國家外,日本在與澳大利亞、印度、英國等共同享有“自由民主價值觀”的國家交往中,以自由、民主、法治等為工具,綁架相關國家同意日本提出的東海、南海議題。
除在雙邊場合外,安倍在幾乎所有可資利用的國際場合,極力推動東海、南海問題國際化。在七國集團(G7)、二十國集團(G20)、東亞峰會(EAS)、“10+1”、“10+3”、日本—太平洋島國會議等國際場合,日本均以“維護國際法”、“維護航行自由”為幌子,將南海爭端裹挾進會議議程。“要求各相關國家明確本國海洋權益主張的國際法依據,并支持盡早制定行為準則(COC)”,“支持用包括國際仲裁在內的外交及法律手段解決南海的海洋紛爭”等是日本向中國施壓的主要論調。此外,日本還批評中國在南海的吹填作業和設施建設。
(二)幫助東盟南海聲索國提升海上防衛能力
一方面,日本向菲律賓、越南等南海爭端當事國提供裝備支持,強化相關國家的海上警備能力,構筑牽制中國的前沿力量。安倍在2014年亞洲安全峰會(香格里拉對話會)上宣稱,要實際“支援”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國的海上軍事能力建設。
日本將對中國立場最為強硬的菲律賓視為介入南海問題的抓手,為其提供軍事及技術支持。日本宣布向菲海岸警衛隊提供10艘新巡邏艇,幫助其改善遠程通訊系統,提高海域感知及監管能力。為進一步強化菲律賓的軍事能力,日本按照“防衛裝備與技術轉移三原則”與菲律賓達成長期軍事裝備及技術轉移基本協議。日菲還啟動了“部隊訪問協定”談判,以允許日本自衛隊飛機和艦船使用菲律賓的基地加油、補給,便于自衛隊擴大在南海的活動范圍。越南也被日本視為在東南亞抗衡中國的重要支點。[1]王森、楊光海:“東盟‘大國平衡外交’在南海問題上的運用”,《當代亞太》2014年第2期,第39頁。日本決定向越南提供6艘二手巡邏船,幫助越南培養海上巡邏力量,并探討提供全新巡邏船,用于海洋警戒監視,同時兩國也啟動了防衛裝備及技術轉移的磋商。日本還同意幫助越南在2017年發射兩顆地球觀測衛星,提高越在南海實時偵察的能力。

日本海上自衛隊艦船訪問越南峴港
為提高東盟各國守衛海洋的能力,日本將把政府開發援助(ODA)、自衛隊提供的能力培訓、防衛裝備合作等支援項目進行組合,不間斷地向東盟國家提供支援。[2]安倍晉三『第13回アジア安全保障會議(シャングリラ·ダイアローグ)安倍內閣総理大臣の基調講演』、日本外務省、2014年5月30日、http://www.mofa.go.jp/mofaj/fp/nsp/page4_000496.html。(上網時間:2015年12月7日)安倍政府還繼承民主黨執政時期的所謂“能力構建援助”項目,目前主要援助東南亞國家,因為“它可以成為通過軍事組織間交流強化關系的有效手段”。[1]『自衛隊、広がる外國軍支援 潛水醫學·國際航空法…二國間協力強化』、朝日新聞、2015年12月1日、http://www.asahi.com/articles/DA3S12094510.html。(上網時間:2015年12月7日)
另一方面,日本通過與東盟國家進行聯合軍事演習、訓練等手段,提升有關國家的軍事能力,并使自衛隊熟悉南海區域的實地狀況,為其赴南海巡航或進行警戒監視“試水”。2015年5—6月,日本自衛隊與菲律賓海軍艦艇在菲律賓海域多次舉行聯合演習。同年8月,日本同美國、菲律賓在蘇比克灣進行人道主義演練。對越南,2015年5月,日本海上自衛隊兩架P-3C巡邏機首次飛抵越南峴港;同年11月,兩國達成日本海上自衛隊停靠越南金蘭灣的共識。
(三)挑戰中國南海維權行動合法性
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戰略》中明確指出:“中國在東海和南海等海空領域提出與現行國際法規則相矛盾的主張,試圖用武力改變現狀。”[2]『國家安全保障戦略について』、日本內閣官房、2013年12月17日、http://www.cas.go.jp/jp/siryou/131217anzenhoshou/nss-j.pdf。(上網時間:2015年12月11日)安倍政府以倡導所謂“海洋法治”為名,質疑中國南海維權行動的正當性與合法性。日本將南海視為“海洋公共財產”,聲稱“維護無可替代的國際公共財產安全與和平的唯一手段,就是通過法律來保持秩序的不可動搖”。[3]安倍晉三『新しい日本から、新しいビジョン』、首相官邸、2014年1月22日、http://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014/0122speech.html。(上網時間:2015年11月29日)安倍不點名指責中國“不斷出現基于單方主張的行動,使地區國家間的緊張氣氛驟增”。[4]安倍晉三『日本とNATO:必然のパートナー』、首相官邸、2014年5月6日、http://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014/0506nato_enzetsu.html。(上網時間:2015年11月29日)在2014年亞洲安全峰會上,安倍提出“海洋法治三原則”,即“國家主張,必須依照法律;不得以主張為由,訴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糾紛的解決,必須恪守和平”。[5]安倍晉三『第13回アジア安全保障會議(シャングリラ·ダイアローグ)安倍內閣総理大臣の基調講演』。2015年7月,日防衛省發表題為《中國在南海的行動》報告,大肆制造“中國威脅論”,全面反對中國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及政策主張。這是日防衛省首次專門針對南海問題公開發表評述報告。報告采取圖解方式,對中國自20世紀50年代起到目前為止所采取的歷次維權行動進行歪曲性描述和解讀,把中國在南沙的島礁建設定性為“軍事化”,渲染島礁建設的軍事意圖及影響。整個報告對中國自古經營和管轄南海諸島的歷史事實只字不提,對東南亞聲索國侵占中國領土、先行挑釁滋事的舉動予以回避。
(四)尋求與美國在南海戰略對接
日本將日美同盟視為其軍事介入南海的“合法性”機制框架。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指出:“作為擁有依托開放海洋的全球貿易網絡的國家,日美兩國強調在遵守包括航行及飛越自由在內的國際法基礎上,維持海洋秩序的重要性。”安倍政府積極為自衛隊追隨美國赴南海行動提供法理支撐。2015年4月,兩國達成了新版《日美防衛合作指針》,決定把日本自衛隊與美軍的合作擴大至全球范圍,共同應對島嶼防衛。2015年9月,日本強行通過新安保法案,使其可以在全球范圍內對美軍及其他“與日本關系密切國家”的軍隊,就包括從“灰色區間事態”(介于平時與沖突之間的事態)、“武力攻擊事態”、“重要影響事態”到“存亡危機事態”、“國際和平聯合應對事態”在內的各種事態,隨時提供后方支援。安倍將南海界定為“由中東至日本近海的海上生命線”[1]『國家安全保障戦略について』。的重要部分,南海局勢激化將成為影響日本的“存亡危機事態”,日本利用日美同盟機制軍事介入南海也就成為可能。2015年10月底,日美兩國在加里曼丹島以北的南海海域進行通訊訓練以及雙方換乘對方軍艦的聯合演習,這是兩國首次在南海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在11月的G20峰會期間,日本重申支持美國向中國擴建島礁周邊12海里內派遣軍艦的行動。日美在南海問題上的協調與合作還表現在對有關聲索國提供能力建設支持,比如為了幫助菲律賓提高在海上抗衡中國的能力,兩國分工明確,美國負責向菲律賓的武裝力量提供武器裝備,日本則負責向菲律賓的海岸警衛隊提供裝備。
日本以“維護航行自由”、確保南海海上通道安全為借口高調介入南海,固然有維護其海上“經濟生命線”的考慮,但更多旨在實現其不可告人的戰略意圖。
(一)擺脫“戰后體制”,為自衛隊“走出去”和擴軍尋找借口
日本以中國為中心的南海政策從屬于擺脫“戰后體制”的戰略規劃框架。作為自民黨內的鷹派,安倍政府以修改憲法、強化軍事能力建設、擺脫“戰后體制”作為執政綱領。[1]安倍晉三「新しい國へ」、『文藝春秋』2013年新年特別號。安倍政府利用日本“購島”造成的東海局勢緊張,推進解禁集體自衛權、制定新安保法、強化日本自衛隊力量建設、加快離島軍事化步伐等。但在實踐中,釣魚島“國有化”并未在實際上擴大日本自衛隊的活動空間。安倍政府積極介入南海問題,以便推高南海局勢,使日本“周邊安保環境惡化”成為事實,為其修憲強軍、擺脫“戰后體制”制造借口。日本海上自衛隊前艦隊司令官香田洋二明確建議,在南海問題上“日本應做的,是提升自衛隊對中國軍隊有效發揮作用的國土防衛能力,和保護西太平洋海上交通的作戰能力”。[2]香田洋二『中國の南シナ海環礁埋め立てと日本の安全保障』、日本網、2015年7 月28日、http://www.nippon.com/ja/currents/d00190。(上網時間:2016年2月10日)日本謀求直接軍事介入南海問題,擴大自衛隊警戒監視的地理范圍,在實踐中提升自衛隊行動能力。2015年《日美防衛合作指針》取消了日本自衛隊活動的地理限制,自衛隊赴南海常態化巡航成為可能。日本試圖在對其他國家,特別是美國進行后勤支援的過程中,提升自衛隊的行動能力,擴大活動范圍。
(二)多層面牽制中國
“安倍外交戰略的‘幕后主角’,始終是巨大的國家——中國。”[3]鈴木美勝『動き出した安倍戦略外交「三本の矢」』、日本網、2013年3月21日、http://www.nippon.com/ja/behind/l00041。(上網時間:2015年11月22日)日本介入南海問題的中國考量來自兩方面。一是牽制中國在東海的維權活動。自日本“購島”以來,中國為維護在東海領土主權,開始在釣魚島海域常態化巡航。為牽制中國,安倍以西南諸島防御為借口大肆強化日本軍事力量,進行奪島訓練與演習。與此同時,日本支持菲律賓、越南等南海聲索國制造并擴大事端、強化海上警戒監視能力,以牽制中國在東海的行動,轉移中國對東海的注意力。“日本的‘如意算盤’是希望搭上南海問題‘國際化’的‘順風車’,突出自己在南海方面的關注和利益存在,以此換取中國在釣魚島和東海問題上的讓步。”[1]曹云華、鞠海龍主編:《南海地區形勢報告(2012-2013)》,時事出版社,2013年,第278頁。同時,日本還試圖以支持南海聲索國為籌碼,換取相關國家在東海問題上對日本的支持,從而使日本與東南亞國家在海洋爭端問題上南北呼應,造成東海、南海“兩海聯動”,使中國陷于“兩線作戰”的境地。
二是在地區乃至國際層面牽制中國的崛起。日本利用東盟南海聲索國為平衡中國而積極尋求外援的心態,加大對這些國家的經濟和軍事援助力度,以此進一步提升日本在該地區的影響力;逐步培育南海聲索國對日本的戰略依賴,進而構建以日本為主導、針對中國的海洋戰略聯盟。“日本外交目前的主要任務是擺脫自購島以來的外交危機,其方式就是四處點火,讓中國與周邊的摩擦——最好是戰爭——不斷升級,企圖由此擴大中國的對立面并誘使這些國家在與中國沖突中紛紛倒向美國和日本。”[2]張文木:“西太平洋矛盾分析與中國選擇”,《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5年第1期,115頁。日本有分析認為,南海就像一個巨大黑洞,會把中國力量全部吸過來;中國在南海越強硬,陷入南海會越深,即便在南海獲勝,也將折損自身實力;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南海地區的動蕩不安狀態才是日本最大的利益。[3]文谷數重『中國は南シナ海で拘束される』、The Huffington Post、2015年2月27日、http://www.huffingtonpost.jp/suchou-montani/china_sea_b_6740602.html。(上網時間:2016年2 月10日)在國際層面,安倍妄圖制造中國在南海、東海的維權行動均屬“違法”的假象,破壞中國堅持和平發展的國際形象,而將日本塑造為維護法律、秩序和規則的守法者,企圖在國際話語權競爭中壓倒中國。
(三)配合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鞏固日美同盟
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以中國為主要戰略指向,激發東盟南海聲索國采取激進的政策實現自己的領土訴求,“因為它們相信,它們會得到美國的支持”,[4]Barry Desker,“South China Sea tensions unlikely to lead to war,”RSIS Commentary,No.233,November 3,2015.這使原本復雜的南海局勢更加動蕩,為日本深度介入南海提供了機會。美國“再平衡”戰略的實施手段之一是借助亞太同盟體系。在“自動減支”壓力下,美國希望盟國為亞太安全承擔更多責任,“歡迎”并“強烈期待”日本海上自衛隊赴南海參與巡航,而日本也以“讓地區的和平與穩定更加堅實”為借口,積極回應美國的訴求。“日美同盟是戰后日本外交與安保活動的基軸,同時也是日本外交與安保進程的加速器或減速板。”[1]朱海燕:“新版《日美防衛合作指針》下日美同盟的質變”,《國際論壇》2015年第6期,第16頁。安倍試圖將自身的戰略意圖嵌入美國的全球戰略中,部分地達成其既定戰略目標,在南海問題上更是如此。在支持美國“維護航行自由”的幌子下,日本在二戰結束70年后重返南海,在強化存在感的累積性量變中,尋求主導地區事務的質變性飛躍。日本還可能以支援美國為籌碼,提出日美在東海共同巡航監視行動,以支持美國“再平衡”戰略為名,將美國拉進中日東海爭端,使日本在牽制中國問題上獲得更多主動權。
在介入南海問題過程中,安倍政府也面臨國內外諸多因素的牽制,這將使日本的南海政策不太可能出現實質性、跳躍式的發展,而更多呈現出螺旋式推進態勢。
(一)日本國內政治法律限制
在政治層面,安倍政府的南海政策是國內各派政治力量博弈的結果,也將受到這一博弈過程的影響。執政黨內部及國內輿論對日本介入南海問題存在不同見解,這將牽制安倍政府介入南海問題的深度。自民黨國會議員野田圣子明確表示:“南海問題與日本無直接關系,無論南沙發生了什么,日本都該貫徹獨立的對華外交。”[2]『南沙「日本に無関係」=野田聖子氏』、時事通信社、2015年11月5日、http://www.jiji.com/jc/zc?k=201511/2015110500005。(上網時間:2016年1月27日)日本部分輿論也認為,菲律賓作為當事國及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重要盟國,尚未參加美國在南海地區的“航行自由行動”,日本更無必要參加。在國內就南海問題出現不同主張的背景下,日本在直接軍事介入南海問題上呈現出“懸疑”態勢:一方面安倍政府高層不斷釋放將派出自衛隊赴南海參與和支持美國“航行自由行動”的信號,另一方面又不斷回調在南海問題上的激進言論。短期內安倍政府將以確保穩定執政為政治訴求,這一基本政治目標也將一定程度約束日本在南海問題上走得太遠。
在法律層面,安倍政府直接軍事介入南海問題將受到國內一系列法律制度的制約。根據日本新安保法,自衛隊可以行使集體自衛權,具體行動包括戰斗狀態中在后方支援他國軍隊、在聯合國維和行動中救助距離較遠地方遇襲的他國軍隊、實施“馳援警護”及“武器防護”等、在平時保護美軍艦船等。應對這些事態都需要制定相應的“部隊行動基準”,詳細規定包括自衛隊員如何使用武器等事項在內的具體標準。為配合新安保法,防衛省于2015年9月底成立由防衛大臣任委員長的“安全保障法制整備檢討委員會”,負責制定相應行動準則,其進程將影響日本軍事介入南海的推進時間表。
(二)域內外國家間關系的不確定性
中美日三國關系的互動態勢將影響日本的南海政策走向。日美兩國的中國視角各異,日本對華政策的視角是地區性的,意在遏制中國崛起,防止中國成為與日爭奪地區事務主導權的力量;美國則從全球視角規劃對華戰略,意在將中國納入美主導的國際秩序。[1]朱海燕:“日本安倍政府的東亞戰略探析”,《現代國際關系》2015年第11期,第50頁。在亞太地區,日美同盟的效用取決于中美關系的未來發展方向。中美關系是全球性關系,中美在南海的博弈是雙方構建新型大國關系過程中地區性、階段性競爭的產物。在全球層面,中美在氣候變化、反恐等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合作空間廣泛,在經貿領域相互依存度高。中美在南海的博弈將會繼續,但兩軍溝通渠道暢通,發生誤判的可能性并不高。日本雖可借助日美同盟機制介入南海,但其介入程度和方式將受制于美國的戰略需求和中美關系的互動趨勢。中日關系對日本介入南海也構成一定的制約。安倍承認“中國是日本重要的鄰國”,[2]安倍晉三『第187回國會における安倍內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首相官邸、2014年9月29日、http://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20140929shoshin.html。(上網時間:2016年1月29日)“良好的日中關系,對于兩國的國家利益來說無疑都是好事”。[3]安倍晉三『平成26年12月24日安倍內閣総理大臣記者會見』、首相官邸、2014 年12月24日、http://www.kantei.go.jp/jp/97_abe/statement/2014/1224kaiken.html;安倍晉三『平成28年1月22日 第百九十回國會における安倍內閣総理大臣施政方針演説』、首相官邸、2016年1月22日、http://www.kantei.go.jp/jp/97_abe/statement2/20160122siseihousin.html。(上網時間:2016年1月29日)日本雖企圖利用南海問題牽制中國,但卻不得不時時顧及其對中日關系的沖擊。
中國與東盟國家的關系也將影響日本介入南海問題的程度。總體而言,與中國在南海存在爭端的國家的對華政策主流是“接觸+制衡”兩個維度混搭。對日本較為借重的越南和菲律賓,其對華政策中“制衡”考量的占比較大,但即便如此,受地緣因素等影響及利益驅動,菲越也不愿意完全與中國為敵。中越關系在經過2013—2014年中的系列波折后,2014年底逐漸回暖,2015年11月兩國簽署《中越聯合聲明》就海上問題達成重要共識。[1]聲明中,中越兩國“同意共同管控好海上分歧,全面有效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DOC),推動在協商一致的基礎上早日達成‘南海行為準則’(COC),不采取使爭議復雜化、擴大化的行動,維護中越關系大局以及南海和平穩定”。兩國還宣布于2015年12月中旬啟動北部灣灣口外海域共同考察海上實地作業。參見“中越聯合聲明”,外交部網站,2015年11月6日,http://www.fmprc.gov.cn/web/ziliao_674904/zt_674979/dnzt_674981/xzxzt/xjpdynxjpjxfw_684502/zxxx_684504/t1312772.shtml。(上網時間:2016年1月29日)越南新一屆政府將繼續奉行“獨立自主、國際關系多樣化和多邊化”的大國平衡政策,在引入大國競爭的同時,保持對華關系的連續性。
日菲關系近年來持續拉近,但菲律賓國內要求政府反思和調整對華政策的聲音一直存在。菲前外長羅慕洛建議“推進對華關系,而非依賴于美國和日本”。[2]Joel M.SY Egco,“Romulo: PH Actions Fuel Chinese Nationalism,”The Manila Times,October 30,2014,http://www.manilatimes.net/romulo-ph-actions-fuel-chinese-nationalism/138136.(上網時間:2016年2月9日)菲副總參謀長羅薩里奧少將客觀地指出,盡管菲中之間存在一些爭議,但“海上爭端不是菲中關系的全部”,“我們希望和中國合作,這對我們有好處。菲律賓軍方也完全支持加強和中國解放軍的合作關系”。[3]“菲副總參謀長:海上爭端不是中菲關系的全部”,人民網,2014年11月23日,http://xj.people.com.cn/n/2014/1123/c188514-22984548.html。(上網時間:2016年2月9日)伴隨菲國內政府換屆,利益驅動的政策慣性有可能促使菲重新評估中菲關系,回到合作管控分歧的軌道上來。中國與東盟南海聲索國關系的穩定和改善必將縮減日本操弄南海問題的空間。
日本介入南海不是為了推動相關問題得到妥善解決,而是意在攪局使南海爭端長期化,借以實現其戰略意圖。這將對中國在南海地區的維權行動及其他政策實施造成不可忽視的干擾。
(一)破壞中國以“雙軌思路”解決南海爭端的外交努力
南海問題是影響中國與東盟部分國家政治互信的癥結之一。公平合理解決南海問題,將能夠使之成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框架下雙方增進政治互信關系與落實安全合作關系的關鍵環節。[1]葛紅亮、鞠海龍:“‘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構想下南海問題的前景展望”,《東北亞論壇》2015年第4期,第29頁。為和平解決南海問題,防止域外勢力的惡意破壞,中國于2014年提出解決南海問題的“雙軌思路”,即“有關具體爭議由直接當事國在尊重歷史事實和國際法基礎上,通過談判協商和平解決;南海和平穩定由中國和東盟國家共同加以維護”。[2]“李克強在第九屆東亞峰會上的發言”,外交部網站,2014年11月14日,http://www.fmprc.gov.cn/web/ziliao_674904/zyjh_674906/t1210824.shtml。(上網時間:2015年12月19日)這體現了中國解決南海問題的誠意,是中國在歷史與現實間謀求平衡,從合作、雙贏立場出發,照顧各方舒適度而提出的開創性解決方案。“雙軌思路”有利于破解域外勢力謀求私利的圖謀,但日本卻以鼓吹“中國威脅論”為手段,強化與相關國家間的軍事安全合作關系,在現實中逐步踐行新版《日美防衛合作指針》中關于“使日美同盟從‘日+美’雙邊同盟,向‘日+美+X’同盟轉變”[3]朱海燕:“新版《日美防衛合作指針》下日美同盟的質變”,第15頁。的內在含義,構筑日本在亞太地緣安全格局中僅次于美國的“次軸心”地位。[4]信強:“‘次軸心’:日本在美國亞太安全布局中的角色轉換”,《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4期,第41頁。日本以冷戰思維下的零和博弈規則對沖中國與南海聲索國間構建相互信任關系的努力,將破壞中國倡導的以“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亞洲安全觀”為指導思想,在亞太地區建立新型安全關系的行動,不利于“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推進。
(二)加大中國在東部戰略方向上的安全壓力
近年來,日本的軍事開支呈現連年創新高的遞進式發展趨勢。2015財年,日本防衛預算總額為48994億日元,比2014財年增加了1155億日元,增長幅度為2.4%;2016財年,國防相關預算請求總額為49299億日元,較2015財年又增加1077億日元,增幅為2.2%。[1]防衛省『我が國の防衛と予算-平成28年度概算要求の概要』、2015年8月31日、46頁、http://www.mod.go.jp/j/yosan/2016/gaisan.pdf。(上網時間:2016年2月9日)目前,日本在東海的重點是構筑島嶼防御體系,特別是加強西南諸島的防御和警戒監視。作為世界技術強國和亞太地區海上強國,日本對菲律賓、越南等國的軍事裝備及相關軍事技術支持,與其進行聯合軍事演習、訓練等將強化其軍事能力,必將推升東南亞地區的“逆裁軍”趨勢,加重南海問題的軍事化態勢,加大中國的軍事安全壓力。日本《國家安全保障戰略》規定,日本“將立足于國際協調主義的積極和平主義的觀點,通過活用防衛裝備,更加積極地參與和平貢獻與國際合作活動”,[2]『國家安全保障戦略について』。以“防衛裝備與技術轉移三原則”取代“武器出口三原則”,打開了通過“活用”武器裝備提升日本軍事力量存在感的大門,“使日本能更方便地輸出軍用裝備,不光提供給菲律賓,也包括越南和印尼等”。[3]Lionel Pierre Fatton,“Japan’s New Defense Posture,”The Diplomat,July 10,2014,http://thediplomat.com/2014/07/japans-new-defense-posture.(上網時間:2015年11月28日)這將推升南海地區的軍備競賽,加大各方誤判的可能。同時,中國作為世界第一大貿易國,南海對中國海上貿易安全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緣戰略意義,日本南海問題的政策指向與實施手段將威脅中國南海通道安全。
(三)牽制“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的實施
日本介入南海爭端的戰略考量是牽制中國崛起。“一帶一路”倡議能否順利推進事關中國深化對外開放的成敗。東南亞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必經之地,對“一路”建設舉足輕重。日本以中國為對手,在中國周邊特別是東南戰略方向上拉幫結伙,將沖擊中國周邊局勢穩定的基礎,阻礙“一帶一路”倡議推進的廣度和深度。日本協同相關國家在國際社會中廣泛散播中國的南海政策與中國“和平崛起”相悖,在東盟國家中宣揚“中國威脅論”的做法,破壞中國與其他東盟國家的信任構建,將對中國—東盟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發展產生負面影響。[4]鞠海龍主編:《南海地區形勢報告(2013-2014)》,時事出版社,2015年,第265-266頁。同時,日本與南海聲索國間日益密切的軍事合作關系,存在構建針對中國的海洋戰略聯盟的可能,推高相關國家對中國戰略的消極評估,使中國各項倡議備受質疑,加大“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難度。
(四)損害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話語權
日本協同相關國家將南海爭端多邊化、國際化,共同在雙邊、多邊等各個層面高調批評中國,通過媒體宣傳、領導人公開表態、各層級外交渠道、國際會議、學術論壇等制造不利于中國構建軟實力的國際語境,在國際輿論中將中國塑造成依靠實力改變現狀、“以大欺小”、推行“擴張主義”的強權形象,“而把自己塑造成地區秩序和國際法不可或缺的捍衛者”。[1]Hugh White,“South China Sea not the place to get all bolshie,”The Age,June 9,2015,http://www.theage.com.au/comment/south-china-sea-not-the-place-to-get-all-bolshie-20150607-ghipzt.html.(上網時間:2015年12月13日)日本對中國維權行動的負面公關嚴重混淆國際社會對南海爭端的認知,惡化了中國的國際形象。
隨著日本國內政治進一步右傾化,安倍政府持續加大擺脫“戰后體制”的政策投入及實施力度,加之中國快速發展而導致的中日結構性矛盾日益凸顯,可以預見日本介入南海問題的舉動不會停止,在某種情況下還可能加大力度。這一方面將使南海問題變得更加錯綜復雜,影響地區和平與穩定,另一方面又會使在低位徘徊的中日關系全面回升困難重重。日本蓄意插手南海問題,“嚴重損害中日政治安全互信,與中日關系改善勢頭背道而馳”。[2]“2015年6月12日外交部發言人洪磊主持例行記者會”,外交部網站,2015年6 月12日,http://www.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272718.shtml。(上網時間:2016年1月29日)在此問題上,中國有必要提醒日方勿以犧牲兩國關系大局為代價攪局南海,更應做好反制日方損害中國利益的準備,打消其利用南海問題牽制中國的念頭。
【完稿日期:2016-2-20】
【責任編輯:吳劭杰】
〔文章編號〕0452 8832(2016)2期0126-13
〔文獻標識碼〕A
〔中圖分類號〕D822.331.3
〔作者簡介〕朱海燕,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