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龍套，是演員

文/劉貞

我不是龍套，是演員

文/劉貞

小學校的美術課不僅教畫畫，還有手工實踐，每年組織大家進行化妝表演。孩子們自己在周邊取材，制作服裝道具，以英語和日語排演小話劇。以往表演的范本有三只小豬，睡美人，拉撒路的故事，摩西過紅海。

每到十二月，孩子們就從家里的倉庫和閣樓翻出閑置的袍服裙子，各種首飾絲巾，謀劃開春的表演。巧手的孩子會用毛線結成假發，把窗簾縫成蒙古包，用紙板作成假山和屏風，給紙扎的獵犬裝上電池，成為可遙控的哮天犬。每年的美術課展演，家長們都會預備點心和禮物，在演員謝幕的時候，犒賞三軍。

小她剛來的那一年，在小學校附屬的幼兒園里學習。美術老師邀請她也參演小話劇。彼時語言不通，但肢體語言尚可，就被高年級組長安排，和鄰居家的小弟弟約伯一起出演小駱駝。兩個小東西穿了駝色圍裙改造的服裝，在地上歡樂的爬行。爬一會，注意力就被別的東西吸引了，主角得停下來費力導正，呼喚迷途的小牲靈。正式表演的時候，爬到一半，小弟弟興許是累了，就臥倒不動了，小她有樣學樣，也趴在他身邊開始罷工。駝隊陷入癱瘓，波斯商人坐在地上開始哭，說他們都不聽我的。哄堂大笑中，主角發揮了急智，救場說天氣太熱了，駱駝要喝水。小弟弟開始搖頭，誠懇的說我不要喝水，我等一下要去尿尿。這一隊收獲最多笑聲，投票時位列倒數第一。主角眼含熱淚，表示小孩子演員太難調教了。

這幾年來，小她也成長為了資深龍套。駱駝之后，次年被安排演出丑小鴨養母家的孩子，一只沉默寡言的小鴨子，來年演了獅子王身后某位個性羞澀的小獅子。后來終于獲得器重，扮演了馬大的鄰居，臺詞是一句啊，天哪。再一年是演勇士，前半場拿著戟起范兒，然后叛亂就來了，后半場就英勇犧牲了。總之不是負責聒噪揚聲，就是負責奔跑造勢，俗稱路人甲匪兵乙是也。

妞自己也沒有什么上進心，樂呵呵的去排練，樂呵呵的去登臺，讓赴死就赴死，讓趴下就趴下，因為沒有主角包袱，所以看淡得失，勝亦欣然敗亦喜。文藝匯演的最好成績是倒數第二名，常年徘徊在倒數第一的位置。

今年過完新年，就拿回來一塊花布，說姐姐幫她裁了袍子，這回要演一個在王宮里赴宴的達官顯貴。我看了看他們這一組的定妝照，主角國王是團頭團臉的小胖子肯醬扮演，他不知道從哪兒搜羅出一頂巴依老爺的帽子，紫色的窗簾布瀟灑的斜搭在肩上，頸中掛著一串錫紙球串成的項鏈，帽子上還插著三根孔雀羽毛。周圍的扈從也穿著彩紙編成的的鎧甲，握著泡沫塑料雕成的大刀，腦袋上頂著塑料水桶全充頭盔。

我問小她夜宴里面，你是比較重要的賓客呢還是幫閑的食客，肯醬豪邁的說，沒有關系，都是吃嘛。我問導演麗薩，最重要的群戲就是吃嗎？小姑娘很開心的說，對，就是宴會。我說你放心，小她一定不辱使命，兢兢業業，本色出演。

為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讓他們發揮自然的演技，正式表演時導演引入了實物道具，桌子上杯盤林列，薯片，可樂，妙脆角，最妙的是還有一碗蕎麥面，大家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叛軍殺來的時候，國王和親貴們都還在大嚼薯片，等救駕的王子飛馳趕來，重排筵宴，導演又送上來一盤圣女果，投降的叛軍頭領進貢了一碟棉花糖，不分敵我歡聚一堂，又吃了一陣。謝幕之后，移到側幕，繼續殺青宴。從臺上到臺下，吃了個不亦樂乎。坐在我旁邊的林太太點評說這就是天下吃貨一家親，一盤薯片泯恩仇。

表演結束后，主持人采訪演員有什么感受，肯醬說今年的戲演得最過癮了，希望來年還是排這個戲，最好演續集。問凱爾文，他說我覺得還有不足，應該把可樂換成桃子汁，因為桃子汁比可樂更好喝。問小她演出開心嗎，她眉花眼笑的說嗯，開心。

我問導演麗薩，你們每周排練都是吃東西嗎，麗薩說對，要吃出富足的感覺，看今天大家的表演多么真實。我忍住笑說啊，怪不得小她排練時那么積極，從來不肯遲到。

這一次的成績是倒數第二。但是別組小朋友都對這一組吃飽了的演員露出羨慕的神色?；丶衣飞衔医绦∷執椎囊馑?，我說我們小她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戲路，這一次跑龍套跑得非常成功。她身邊的伊萊莎搖搖頭說，不是。我說你們不是在跑龍套嗎。伊萊莎說不對，我們是演員。導演說要演出吃得很開心的樣子，所以我們在用力 的表演。他想了想說，其實也是真心的覺得好 吃。

我也很期待，來年的 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