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閱讀

李玉輝

春風迷離讀“慕蓉”

——春讀《席慕蓉詩選》

暮春時節，江南草長，雜花生樹，姹紫嫣紅一片。此時，最宜選一棵飄香的槐花樹下，席地而坐，翻開一本詩集，讓目光與心隨文字一路逶迤前行。山水含情，草木生香，人生詩意的一幅畫卷就這樣在春風里徐徐展開。

于我來說，這一本詩集便是《席慕蓉詩選》。它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里，靜等風來喚醒。是哪一年尋覓到的了，不得而知，歲月漸行漸遠，早已模糊了許多的細節，但拂去歲月的塵埃后，它的芬芳依舊。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在年輕的時候，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請你，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她。”那么多的假想遐想，那么多低到塵埃里的準備和小心翼翼的討好，只為今生的一見。癡情，守候，滿心的喜悅與幻想，繽紛了她那么多的純真歲月。然而，嘆息，錯過，悔恨，遺憾…… 像雨點一樣鋪天蓋地洶涌而來，又森森然將無情的現實清晰地呈現。說“沒有怨恨的青春才會了無遺憾， 如山岡上那輪靜靜的滿月。”可是，誰又能做到？

“而滄桑的二十年后，我們的魂魄卻夜夜歸來。”歸來，歸來，也只有魂魄歸來在萬水千山之外的故地上，在花香滿園的舊時光里。人生很多時候，是一輩子也不會相遇的，人生很多的相遇，只是冰冷的陌路相逢，激不起一絲的浪花，就算很多的相識相知，都在輕易的揮手之間，注定從此遠隔天涯。

渡口，落日，暮色，悲歌，浮云白日明麗，山川莊嚴溫柔，似乎都在輕輕訴說那份淡淡的相思和閑愁。

一直在揣測，能讓席慕蓉懷著這樣柔柔的心思去吟唱的那份情，去滿腔柔情地思念的一個人，這個人該是什么樣子的呢？

靜坐揮毫，踱步吟詩，舉手投足間書生意氣風發？

風乎舞雩，劍花流星，長袖善舞的翩翩佳公子？

不得知！

只知道，當你輕輕打開其中任何一頁時，你會一瞬間被這些柔情、凄美又溫婉的詩句擊中。你會直覺，這些優美的文字，這樣凄婉的意境，這份熾熱的情愫，仿佛就在訴說著你的今生的曾經亦或前世的那些過往。

春風迷離，你的心漸漸在詩句里迷離。高處的遼闊很遠，低處的蒼翠滿目，纖塵無半點，心遂成詩篇。

年年歲歲，風花相似，因為有詩，你的心永遠青蔥如昨。

一案一幾，一書一茶，因為有詩，你的心還將擁有一萬畝的純粹與寧靜！

滋潤日漸枯卷的心葉

——賞析安意如《人生若只如初見》

人間四月天的一個下午，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此時泡一杯好茶，端坐書桌前，翻開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見》。茶氣氤氳，一份久違的溫馨與唯美順著這一杯熱茶升騰，升騰，一直升騰到那年那月的那一場風花雪月的美麗邂逅里。

是怎樣美好的初相遇啊？繁花遍開，蝶舞翩躚，清風徐來，水波微漾。溫柔與渴盼，甜蜜與歡喜，都在安意如清麗、雋永而優雅的筆調里如畫卷一般盡情展開。才子和佳人斜倚欄桿邊，吟清詞麗句，看月照花墻，望枝頭蝶雙飛，觀水中鴛鴦游。千年前的古典時光是那樣的浪漫別致，那樣詩情畫意得如南宋朝在江南里的唯美時光。

那時的他，俊美非凡才情過人，翩翩風度迷離了她那么多的輕盈時光。

那時的她，清麗脫俗美艷照人，嬌羞惹人憐的姿態讓他砰然心醉不思歸程。

于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于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當歲月悄悄行進了那么多年后，當在凡俗里在柴米油鹽里糾結了磕碰了那么多年后，心中的柔情與詩意早已如潮水般退卻，僅剩一片荒蕪而廣袤的大沙漠。

回首來時路，也無風雨也無晴。細思量，卻原來，風輕云淡的只是一貫的天氣。卻原來，春花秋月也只是尋常物。日子平常過，心底早已波瀾不驚平靜如鏡。

落日西沉，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清風明月夜。小小女子安意如，那優美而細膩的賞析，那優雅飄逸的筆調里流露出的古典詩詞里那一片美麗與哀愁，就這樣讓我們喜悅激動復驚奇，彷徨悵惘又長嘆。一篇又一篇淹沒在歷史長河里的或美麗或憂傷的故事，輕輕牽動著我們內心里的百結心腸，慢慢滋潤著我們日漸麻木枯卷的心葉。

秋千影里海棠凄涼開

—— 讀秦瘦鷗長篇小說《秋海棠》

“海棠開后燕子來時黃昏庭院，紅粉墻頭秋千影里臨水人家。”

就憑這一句，我都要狠狠地喜歡著它，喜歡這一部有著“民國第一言情小說”之美譽的《秋海棠》。

和許多的舊才子小說一樣，它也是描寫才子佳人情感歷程的。這個世上，英俊男人與美麗女子相遇，似乎天注定要產生一段令人心跳神往、永生難忘的愛情。而最終，又注定難逃勞燕分飛天各一方的悲劇。

第一次見到它，是二十年前的秋天了。我坐在那個秋天的黃昏里，聽鳥鳴山更幽，翻秋海棠的美麗情緣。一個戲子，一個唱旦角的美貌男子，當他大踏步地走進羅湘綺在天津的家，在心上人滿眼春意的注視里唱著那一段他最為得意的小生戲時，我都替他幸福地流下了眼淚。金風玉露一相逢，平生多少快意事，盡在彼此相知中。秋風吹涼，而我的心中竟涌上了無限的暖意，仿佛春天又折回來了。然而，這個美艷的小女人，她卻是軍閥袁寶藩的小妾，當他們的愛情結晶梅寶生下后，終于事情敗露。羅湘綺被軍閥軟禁，秋海棠臉上被劃了十字，秋海棠帶著孩子梅寶從此隱居鄉下，變成見到鏡子就要打破的“一個古怪的莊稼人”。曾經臺上的風流倜儻魅力傾城，今天田間的摸爬滾打苦苦掙扎。讓我不忍再看！

但還是繼續看下去了，因為幻想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看著軍閥倒臺我狂喜地跳躍，看到她一直在尋他時我又跳著歡呼。然而，有些高興實在太早了。秋海棠因為破相，一直躲著她的尋覓，最后可以相見時，病入膏肓的秋海棠卻已搶先自盡。

記得當時年紀小，看過的小說還沒有這樣悲到慘無人道的地步。當讀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內心里的悲傷早已匯成一條河流。于是，讀完一遍再讀一遍，憧憬一回再想一回。此后，每每看到蕩氣回腸這個詞語的時候，總要想起這樣的一個小說，想起這個讀小說的秋天。

近來多在思索人生無常世事的變遷，每有感慨。年輕的，俊美的，意氣風發的，這些終有一天會成為過往。當你在暮年的昏昏沉沉里，在昏沉的爐火旁打盹里能有這樣的一段甜美的往事讓你像牛一樣地反芻回味，會不會因此重點燃那段歲月的激情？會不會因此有著一份死而無憾的快意？人生在世，能有幾次真愛呢？又有誰敢去轟轟烈烈地真愛一次呢？

越劇里把結尾改成秋海棠死在羅湘綺的懷里，這讓我欣喜和激動。那是寧靜美好的收尾，它讓我又想起了那段讀《秋海棠》的純凈時光。

冰河里流淌出的一個愛情故事

—— 評余秋雨長篇小說《冰河》

在2015年第三期的《小說選刊》上意外地看到了余秋雨的小說《冰河》，自然是立馬翻到這一篇，然后是一口氣看完。好久沒有這么愉悅地去看一個小說了，也好久沒有享受到這樣清新又有趣的語言了。純凈、典雅而又妙趣橫生。然而，選刊上是個節選。費盡周折，此刻，一本完整的《冰河》終于靜靜地躺在我的桌前。封面上是一個古代女子纖弱的背影，簡單附了一行小字“一個愛情故事”。

《冰河》所講述的故事發生在中國古代的南方，具備驚人美麗的女子孟河在一次“淑女鄉試”中拔得頭魁，引來大批追求者，然而她暗中女扮男裝，乘船踏上了去京城尋找生父的路途。途中，船只突遇冰雪，不僅被冰封在前后無援的河中，眾人也遭遇生死攸關的求生考驗。船上的考生金河深夜鑿冰救人，因凍傷無法趕考。孟河為報恩情冒名代考，卻中了狀元，引出一連串撲朔迷離的意外和磨難，也讓她找到了情之所屬。

和其他小說一樣，主人公都是要經歷一番曲折磨難的。船行水上，不幸遇上冰封，生死攸關，金河準備鑿冰，卻遭遇船上其他人強烈反對，甚至誤會。金河孟河和老者三人差點就處于四面楚歌的危機之中。然后是金河鑿冰，手嚴重凍傷，無緣考試。孟河女扮男裝考上狀元后被公主看上，招作了駙馬，無法脫身……

但是，正如余秋雨所言，“《冰河》的故事還是美好的，甚至故事里邊沒有一個壞人、惡人。”是的，盡管生活中有危機有坎坷，但是整個冰河里流淌的卻是讓我們賞心悅目的白云藍天青山以及數不盡的眾生。比如淑女鄉試里才貌出眾的孟河往臺上一站，那么多羨慕愛戀的眼光也是一大奇特景觀，“很多妻子都在防范丈夫灼熱的目光，而自己的目光卻比丈夫更加灼熱。”這句形容得應該不是一般的淋漓盡致吧。比如月下選夫一段里，那幾位在夜色里走秀的書生，小身板挺直走的一號，揚起胳膊作力士表演的二號……一共六人，極其賣弄的姿態讓人忍禁不俊。比如形容船上那些自私的書生，以他們的長相稱呼， “似仙鶴、似松鼠、似公雞、似睡貓、似綿羊”，并用以象征著名利場上的魑魅魍魎。

其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冰河，比如滿嘴圣賢的考生刻薄地嘲諷救了他們的金河，這冰河是愚昧；比如是有著過人見識，科舉一考中狀元卻因生為女兒身而惹禍上身的孟河，這冰河是封建；又比如凈身出戶期盼丈夫一日金榜題名能回家團圓，卻耗盡年華的孟母，這冰河是虛偽；再比如無憂無慮天真爛漫身為千金之軀，卻又孤獨寂寞看著朝廷慢慢腐蝕的公主，這冰河是昏庸……

當然，金河孟河的愛情是貫穿全文的主線，從月下選夫臺開始，孟河有點好奇金河，到鑿冰中的牽掛擔憂，再到替考中的全心全意，郎情妾意不言而喻卻又不曾言說。最后，孟河輕輕的一句“我想成家了”才讓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想，余秋雨是散文大家，他以散文家的身份寫作生命中的第一篇小說，就沒有像很多作家在寫作時對自身作品的人性層次的展現和深邃深刻方面去挖掘。他很隨性，讓自己的心隨著那份古典的詩意和浪漫一路前行，從而到達人性中最幽微、最嬌嫩同時也是最為甜美的那個層次，他讓作品一躍到了一種幾近牧歌的境地，讀來如小溪流淌之緩緩，如鳥鳴山澗之悠悠。然后，讓你一點一點地陷入和遐想，回味并嘆服。

（作者單位：湖南省衡南縣北斗星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