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先,中國科學院院士、博士生導師。現任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研究員、所長、國家新藥研究與開發協調領導小組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科學院新藥研究專家委員會主任,新藥研究國家重點實驗室學術委員會主任。曾任首批“973”項目首席科學家。
中學時的陳凱先愛好物理,物理成績非常突出。1962年高考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報考了復旦大學物理系。發榜果然得中——復旦大學物理二系。剛要高興,又看到錄取通知書上寫著“放射化學”專業。陳凱先納悶了:怎么又冒出個化學?經打聽才知這“放射化學”專業是搞原子能研究的。陳凱先帶著自嘲的口吻說:“當時真的很郁悶!熱愛物理的卻學了化學……帶著滿肚子的不愿意,我踏進了復旦的校門。”
一進大學門,老師就開始給學生們灌輸科學家的故事,尤其是核科學家的故事。像居里夫人那樣大科學家的故事漸漸讓陳凱先年輕的心得到了平衡,他靜下來逐漸投入到全新的學習中。1965年,“四清”運動開始。學生們被迫停止了學習,到農村去搞了一年的運動。好不容易搞完了,陳凱先以為回來能繼續學習,可是“文革”又來了,再沒有書可讀。就這樣,1967年,陳凱先稀里糊涂地畢業并被分配了。但是這僅有的3年學習時間對陳凱先是很珍貴的,這為他打下了日后從事藥物化學研究的堅實基礎。
“白天看水泵,晚上躺在小窩棚里,黑夜中我睜大了雙眼,眼前一片空洞”
陳覬先被分配到湖南。在正式工作以前,又到部隊農場先勞動了一年半。那段時間他完全就是個農民,等待著有一份正式的工作。
1970年,陳凱先終于被分配到湖南中南制藥廠。他以為自己從此會從一個原本打算做原子能研究的變為一個做藥物研究的,誰知道,廠里只是派陳凱先去離廠兩公里外的一個地方看守水泵。于是,陳凱先從農民又變成了一個工人。
三個廠的水泵集中在一塊兒,每個廠派一個人看水泵,每^在水塘邊有一個小窩棚。那些日子,陳凱先每天盯著那個水泵,看光陰隨嘩嘩的水流走。晚上躺在自己的小窩棚里,黑暗中,他將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前只是一片空洞。
為了打發掉水塘邊的無聊時光,也為了對得起自己學了三年的化學專業,陳凱先買了本厚厚的化學專業詞典,開始一頁頁地“啃”書。說“啃”一點不假。這詞典是英文的,而他原來只學過俄語,就只有生生的硬“啃”。就是這段看水泵的日子為陳凱先日后進行外國文獻研究、為他的科研之路走向世界打下了基礎。
1974年,陳凱先終于調到了藥廠的研究所,在化驗室做分析工作,算是沾上了科研的邊兒。直到1978年恢復高考,他考上了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學研究院藥物研究所的研究生,回到上海。
“那是我有生以來最狼狽的一天。我是研究生。可連什么是線性代數都不知道”
身為上海人的陳凱先剛回到上海,所里又派他到吉林大學去學量子化學。沒在北方生活過的陳凱先,每天吃粗糧窩頭,不久就出現了嚴重的營養不良癥狀。那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非常差,幾乎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身體的不適還不是最難堪的,就在第一堂課上,教授出了道題目讓大家解。別說解題,陳凱先連題都看不懂。“那是我有生以來最狼狽的一天。我連什么是線性代數都不知道。太難過了!”陳凱先回憶起那天的情景,神色依然凝重。正是從那天起,他以超過別人幾倍、十幾倍的努力自學線性代數,愣是趕上了大家的進度。
這種奮力拼搏的精神在陳凱先到法國留學期間又發揮了巨大作用。到中科院6年后,他取得了博士學位,前往法國巴黎生物物理化學研究所進行博士后研究。“我不懂法語,也不能熟練操作計算機。在西方人的世界里,我這個中國人很孤立,沒有人會有耐心來解答我的問題。不過,那個最狼狽的日子我都挺過去了,在法國的困難我也能克服。”陳凱先沒日沒夜地奮戰在實驗室里,就連法國人民全體都放的大假他也沒有休過一天。他的教授原本不太喜歡他這個中國來的“笨”學生,但是半年以后,教授有一次在向同行介紹陳凱先時說:“這是非常優秀的陳先生。”陳凱先的努力付出得到了認可。
“巴黎的發達讓我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我們太落后了”
1988年,陳凱先順利結束博士后研究工作,要回國了。當時中國駐法國大使館找到陳凱先,希望他給在法國的中國留學生做一場演講,講講他是怎么“經過艱難的選擇,放棄在法國的優厚生活和工作條件毅然回國報效祖國的”。這讓陳凱先有些無所適從:“我畢業的時候其實沒有什么艱難選擇,我的想法只有一個,就是趕快收拾行李回國去。”
陳凱先當語文教員的父親有著強烈的愛國情懷,經常教給他一些滿懷愛國激情的詩詞文章,這些東西所包含的情愫都深深地刻在了陳凱先的骨子里。當年去法國留學,一踏上法國的土地,陳凱先的內心就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巴黎的大街上是川流不息的汽車、高樓大廈,那邊的科研人員可以熟練地操作電腦……這些在國內都見不到的場景,令陳凱先這樣一個“土”人有些發懵:“我們太落后了!”這種落后感刺激了陳凱先本能的愛國情懷,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國家一直落后,“國弱民窮受欺負啊!”他是帶著爽快而急切的心情回國的,他想他終于能為自己的祖國做些什么了!
“讓我這個搞現代科學的去當中醫藥大學的校長,我第一反應就是‘不答應’”
陳凱先所投身的藥物研究領域是個非常令人興奮的領域。一方面,藥物直接關乎人類生命健康,另一方面從世界范圍來看,醫藥產業是新世紀的支柱產業和經濟增長點,歐美各國都大力發展其醫藥產業。陳凱先回國后,醉心于藥物研究,在中科院上海藥物研究所做到了研究員、博導、所長,現在又擔任國家新藥研究協調領導小組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科學院新藥研究專家委員會主任、國家重點基礎研究發展規劃項目《基于基因功能的創新藥物研究》首席科學家……成為中國藥物研究領域的頂尖科學家。
去年下半年,當上海市委組織部找到陳凱先,表示想讓他兼任上海中醫藥大學校長時,陳凱先大吃一驚:“我長期從事現代科學研究,跟西藥打交道,對中醫我可是100%的外行,對中藥我也是90%的外行!”陳凱先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答應”。
當時復旦大學也在積極聯絡陳凱先,有意讓他出任其藥學院院長,陳凱先對此也蠻動心的。然而,上海市委市政府對陳凱先的去向安排也是非常之堅決的。上海方面直接到北京懇請中科院的上層領導出面幫忙,中科院副院長江綿恒親自出馬“游說”陳凱先,最后連路甬祥院長也被說動了,表示同意上海方面的意見。陳凱先被迫開始認真思考這個校長的職位,思考上海市委市政府的用意所在。他正經歷著^生中最大的—次“事與愿違”。
“我背負著上海市的重大期望。被迫上任中醫藥大學校長”
長期從事藥物研究的陳凱先深知:我國目前醫藥工業生產的藥品大約97%是仿制藥,中藥出口額僅占國際中草藥市場的3%左右,醫藥產業總體經濟效益低下,難以承受國際競爭的強烈沖擊。造成這種狀況的一個關鍵原因,是缺少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重磅炸彈”式的創新藥物(一般以年銷售額大于5億美元為標準)。這種狀況如不采取有力措施加以改變,必將威脅我國醫藥產業的生存和發展,最終影響到我國的經濟安全和社會穩定!
陳凱先也曾針對上海的形勢為政府作過這樣的戰略分析: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上海生物醫藥產業在激烈的國內外競爭中,連年以兩位數的百分比增長,但是與浙江、江蘇、廣州、深圳、吉林等地相比,在發展勢頭和內在活力等方面,都還有—定差距。上海有全國領先的生物醫藥研發力量,但是上海生物醫藥的產業優勢并不明顯。“如何把生物醫藥的研發優勢轉變成產業優勢,形成在高科技產業方面強大的城市綜合競爭力?”他認為,這是上海市委市政府應該思考的重大戰略性問題。
在確立了“產學研”緊密結合的總體戰略目標后,上海市在發展生物醫藥產業方面連續做出了重大動作:
1996年,上海市和中央各有關部委攜手創建我國藥物創新體系,在浦東張江建立國家生物醫藥科技產業基地;1997年,在張江倉犍了我國第一個、也是惟一的一個國家新藥篩選中心;1999年,根據“聚焦張江”的部署,將中科院上海藥物所整體搬遷至張江;2003年,藥物所與張江園區內的人類基因組南方研究中心、生物芯片研究中心、國家新藥篩選中心、國家新藥安全評價研究中心、中藥現代化創新中心、中藥工程中心等研發機構一起,組成“一所多中心”生物醫藥創新體系。一直在上海“一所多中心”的生物醫藥創新體系中發揮舉足輕重作用的陳凱先的辦公室也設在了園區。此時,上海市將上海中醫藥大學也整體搬遷至園區內。中醫藥的研發也被納人到上海的生物醫藥發展藍圖之中。
上海市希望陳凱先兼任中醫藥大學的校長,就是要利用陳凱先的學研背景,加強中醫藥大學“產學研”的結合,推動中醫藥大學以及上海中醫藥產業的發展。
2005年3月,陳凱先背負著上海市委市政府的重大期望,很“被動”地到中醫藥大學走馬上任了。
“中醫到了該大放異彩的時候。我找到了中國發展醫藥產業之路”
又—次的事與愿違,又—次的機緣巧合,又—次的被迫適應形勢,又一次的全心投入—項事業,這將再一次成就陳凱先。
陳凱先雖然一直是搞現代科學的,但他對中醫藥文化一直持理解和支持的態度。這與家教有關。他的家庭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推崇讓陳凱先對中華的傳統文化和思想“很有感覺”。在做藥物研究工作的時候,他也曾向中藥“取經”,這使他能深刻體會“中醫藥是中華瑰寶”的含義。
走上中醫藥大學校長崗位,陳凱先開始認真思考這份工作的意義所在。他上任之后,沒有立即發表自己對大學發展規劃的設想,而是悄沒聲息地去拜訪名老中醫、廣泛地召開各層面的座談會。和大家交流得越深入,他就越興奮——中醫藥大學工作真的大有可為。他一直在思索的“中國發展醫藥產業到底該走什么道路的問題”有了答案——要走特色路,走發展中醫藥和以中醫藥發展為基礎的發展道路,發展中國的健康產業。
他為上海中醫藥大學制定出“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堅定信心,實現跨越式發展”的戰略目標。
陳凱先通過調查和分析認為,雖然中醫藥大學的想法是要培養中西醫兼通的新一代中醫人才,但是年輕一代能掌握中醫特長的越來越少,中醫藥專家越來越稀缺。陳凱先旗幟鮮明地提出:“我個人并不反對中醫懂西醫,但是非常擔心中醫藥文化的傳承問題。所以我們一手必須抓好原汁原味的中醫藥傳承工作,把繼承下來的精華保留好、發展好。”
至于“另一手”,陳凱先闡釋為:中醫藥現代化研究方面要大大加強,解放思想,不能固步自封。他說,市政府對中醫藥事業非常重視,我們正面臨國家和上海實施中長期規劃的重要戰略機遇,要把學校發展定位于為社會發展作出貢獻,為國家服務上,才能實現自我發展,有“為”才能有“位”,不能“等、靠、要”。
今年9月,以陳凱先為嫁接點,上海中醫藥大學與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學院建立了全面合作戰略伙伴關系。在這兩個單位都擔當要職的陳凱先說。上海中醫藥大學在人才培養、中醫藥理論、藥物臨床研究、復方中藥研究、名老中醫驗方挖掘等方面有相當的優勢,但是在中藥的現代化和標準化問題上存在障礙,而這恰恰是中科院的強項。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學院將發揮在中藥有效成分的提取分離、鑒定、篩選、藥效和藥理研究,生命技術和新藥研發,藥物安全性評價和公共技術平臺等方面的優勢。“中醫到了應該大放異彩的時候了!”陳期先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閃著光。
目前,這兩家都由陳凱先領銜的重量級單位,已經就共同構筑復合型人才培養基地,共同加強基礎理論研究,共建中藥現代化中心,共設研發基金,建立聯合實驗室等達成了合作意向。明年,上海中醫藥大學就要迎來50周年校慶,中醫藥大學人期望這位新校長能在校慶之時帶給大家更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