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話是門失傳的藝術

毛利

情話是門失傳的藝術。

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起因是朋友圈里有人轉發熱門電視劇的配圖，號稱是文藝青年情話指南，點進去一看，幾句情話實在簡陋得嚇人：“月兒好看。月兒是好看。我不理你了。你不理我，我還是要理你的。”

這樣粗淺的話，怎么能算作情話？這不過是凡俗情侶戀愛中智商急劇下跌的明證，每天都是愛你，想你，超級愛你，超級想你，你花容月貌，我一往情深……相愛的人不嫌棄用濫的詞，旁觀者只覺得太膩。再想想，這樣的甜言蜜語，之后也不過是過眼云煙，頓覺沒什么意思。

情話是什么？情話是即便感情消失，在某個忽然回憶起他的時間點，心里仍然一暖，除了“我愛你”之外，還享受過稍微不一樣的高級感受，然后痛得更深，想得更烈。

可惜，這個時代的情話消失得太快，甚至可以說已經蕩然無存。曾經有個讀者留言，說好男人最好只說三句話：好看，不胖，買吧。看完啞然失笑，似乎對于一個當代女性來說，只要我漂亮身材好有錢，就能征服世界征服一切，包括愛情。

是不是這樣呢？

《欲望都市》里女主角凱莉買上幾百雙、每雙幾百美元的鞋，依然要為愛情糾結不休。

想想，情話之所以會消失，大概就是因為現在的通訊和交通都太發達，經不起長一點點的等待和發酵。愛他，就要馬上跟他在一起。所有的情感專欄都會告訴你，語言是無力的蒼白的，男人是最會說謊的生物，不要聽他的話，要眼見為實。

可是，如果這世上有一個男人，愿意為你撒上一百個謊，也未嘗不是一種愛。

英劇《出軌的愛人》里，男主角痛苦地說：“這個世界上什么都在變，工作會變生活會變城市會變，但人們總是告訴你，一輩子只能愛一個人，這個人永遠不能變。”男主角的言外之意是：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愛一個女人永遠不變？

你看，愛情就是這么脆弱，可是情話可以永遠保存啊。

翻譯莎士比亞的學者朱生豪被曝光的情書里，每一句都是最美的情話，他寫“醒來覺得甚是愛你”，寫“我渴望和你打架，也渴望抱抱你”，寫“回答我幾個問題，我與小貓哪個好？”寫“不要愁老之將至，你老了一定很可愛”，寫“我們都是世上多余的人，但至少我們對于彼此都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這情話，跟王小波的情書一樣，叫人想跟他們一樣，去痛快單純熱烈地愛一場。

好看，不胖，買吧，是所謂幸福生活，你知道那個人疼你，喜歡你，愿意為你買單，你們將攜手度過人生。村上春樹說，這是“唯其平凡才有的樂趣”。

可情話啊，是不同的。

可能你跟一個人交往，一段七年的感情過后，就只剩下了那么一句，但就是這句話，讓你明白，愛情沒什么值得不值得。

那一年你收到那樣的情話，發現自己是這樣被愛的人，雖然一個人生活著，靈魂卻有了相通的接口。你會覺得，其實不需要他給你太多。

然而，情話終究成了一門失傳的藝術，沒有人再想破腦袋，只為給別人一句愛的驚喜。情話已經變成了一門生意，被商人印在包裝精美的禮品上，讓你付出一個昂貴的價格，來證明這不是虛妄的愛。

我懷念情話。

（摘自《格言》2016年第5期 圖：項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