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鴉

湯素蘭

涂鴉

湯素蘭

烏鴉都是收藏家。他們收藏一切能閃閃發光的東西。不管是陽光下的一顆白石子，還是人們野餐時不小心遺落的刀叉；不管是孩子們褲袋里掉出來的玻璃彈珠，還是貴婦人脖子上的鉆石珠寶，只要是能閃閃發光的東西，烏鴉們都喜歡，都會把它們收藏起來。

有一只烏鴉不想當收藏家，想當歌唱家。因為這只烏鴉在樹林里聽到黃鸝和夜鶯們唱歌，被優美的歌聲打動了。這只烏鴉也想像她們那樣唱歌。他想唱歌的愿望越來越強烈。于是在某個早晨，這只烏鴉站在高高的樹梢上，伸長脖子，放開喉嚨，引吭高歌。空氣中突然響起一串“哇啊——哇啊——”的聲音，聲音粗劣嘶啞，仿佛誰的脖子被卡住了，臨死前發出痛苦的呼叫。這聲音把烏鴉自己嚇了一跳，他連忙“呀”的一聲飛起來，撲扇的翅膀被樹枝劃拉著，掉了幾片羽毛。在離這棵樹不遠的農家小院里有個老奶奶，她剛把水燒開，正拎著水壺要把開水灌進暖瓶里。老奶奶被猛然響起的叫聲嚇了一跳，一個激靈，手中的水壺打翻了，一壺滾燙的開水差點全淋在腳上。小院旁有一片田野，一個牧童背著背簍在田埂上割草。小牧童也被這猛然響起的叫聲嚇了一跳，連人帶背簍掉到田坎下，差點摔斷了脖子……因為這只烏鴉的引吭高歌，從此烏鴉被人們當成了不吉利的鳥。誰看到烏鴉就會把他們趕走，誰聽到烏鴉的叫聲，就認為會有倒霉的事情發生。

天下烏鴉一般黑，人們很難把他們分辨開來。其實烏鴉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只烏鴉都知道自己是誰。

有的烏鴉取名叫格格、小苗、塔羅、強生等，也有取單名的，比如青、吉、禾、佳、寧，等等。

有一只烏鴉取名叫涂，大家叫它涂鴉。

像大多數烏鴉一樣，涂鴉也喜歡收藏閃閃發光的東西。在他的收藏品中，有兩顆玻璃彈珠、一個不銹鋼鑰匙圈、一堆碎瓷片。樹林里的烏鴉很多，大家都喜歡收集閃閃發光的東西，能撿到的寶貝越來越少了。為了能撿到好東西，涂鴉總是早起。當別的烏鴉還把頭埋在翅膀底下酣睡的時候，涂鴉就已經飛出了樹林。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來，空氣中充滿了新鮮的味道，大地上的一切都在閃閃發光。

河流里波光粼粼，仿佛有千萬片碎銀子鋪在上面。但是，當涂鴉興奮地撲向河面，想用嘴叼起一片閃爍的波光的時候，他發現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并不是銀片，只是一朵朵水花。

草葉上綴著一顆顆鉆石，在陽光下光芒四射。涂鴉高興地撲向草叢，翅膀掠過草葉。草葉上的鉆石紛紛墜落，他的翅膀也被打濕了。原來綴在草葉上的并不是鉆石，而是露珠。

上過了一次又一次當之后，涂鴉站在高高的樹枝上，一面讓陽光曬干身上被露珠和河水打濕的翅膀，一面登高望遠，希望能找到真正的寶貝。

在金紅的朝霞里，大地上的一切都被涂上了一層金紅色，特別美麗。

站在對面樹上的另一只烏鴉黑色的羽毛上也被涂上了一層金紅色。

“哈，你成了一只金紅的烏鴉！”涂鴉對站在對面樹上的烏鴉說。

“你自己也成了一只金紅的烏鴉！”對面樹上的同伴回答涂鴉。

“真的嗎？我也成了金紅色的烏鴉？”涂鴉高興地說，“要是我們一直都是金紅色的就好啦！”

“這是不可能的。當太陽升到天空中，變成了耀眼的白色，我們身上的金紅色就消失啦！”對面的同伴告訴他。

涂鴉想：“我們能不能想一個辦法給我們自己涂上顏色呢？如果能給我們自己涂上顏色，我們就不是黑色的烏鴉，而是彩色的烏鴉啦！”

涂鴉希望能收集早晨太陽金紅的光芒來涂抹自己。可是，人類有陽光收集瓶可以收集陽光，烏鴉沒有。不管涂鴉如何努力，他也沒有辦法把清晨太陽金紅的光芒收集起來，用來涂抹自己。

有一天，涂鴉看見一個人在原野上畫畫。那個人用一支筆從一個個裝滿顏色的瓶子里蘸出顏料，在畫布上涂抹。于是，畫布上出現了青色的遠山，出現了藍色的天空，出現了開滿鮮花的原野，出現了青瓦白墻的小屋。

那個人在原野上畫了一整天。涂鴉站在旁邊的大樹上看了一整天。

從第二天開始，涂鴉不再收集閃閃發光的東西，而是收集顏色。

他從草葉上擠出綠色的草汁，把它們攪拌成綠色的顏料。

他把向日葵和秋菊的花瓣搗碎，做成黃色的顏料。

他看到人類的孩子用指甲花涂指甲，于是，也學會了用指甲花染色。

就這樣，聰明的涂鴉在大自然中收集到了一切美麗的顏色，把它們制成一瓶瓶顏料，用來涂抹自己和伙伴們的羽毛。

從此以后，世界上的烏鴉不再只有一種顏色——黑色。他們有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有的還是三色的、五色的、七彩的。它們的名字也不再叫烏鴉，而是叫做彩烏鴉。

從此以后，涂鴉也不再只是一只烏鴉的名字，還成為了一種新的藝術形式的名稱——涂鴉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