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有光
新陋室銘
◎ 周有光
1956年,我們全家到北京之后就住在沙灘。這個地方是老北京大學,在清朝是駙馬府。我們進去一看,里面的花草好極了,美極了。然而,我在這兒住了不到幾年就看到一個很美的房子一步一步地被破壞了。我們剛住不久,花匠就回家種田了。花和樹比人還嬌氣,需要人不斷料理,一旦不料理就一塌糊涂。后來軍隊住進來了,他們把一個很好的荷花池填掉了。后來又有許多人都搬進來住,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些什么人。
在沙灘有一個好處就是那兒到北海和故宮很近。故宮上午沒什么人,我就花五分錢買票進去在里面寫文章。那兒環境好,空氣好,我覺得特別愜意。沙灘對面就是景山公園。清早,我在景山公園繞一個圈再回來工作,因為我的工作可以在家里做,不一定要在辦公室。
我住的地方是民國元年給一個德國專家特別造的小洋房,我進去時房子已經破爛了。有趣的事情是有一位外國朋友知道我住在有名的科學家的房子,于是他寫信問我這個科學家叫什么名字,我說不知道。那所房子現在恐怕拆掉了,所以我寫了《新陋室銘》:
山不在高,只要有蔥郁的樹林。
水不在深,只要有洄游的魚群。
這是陋室,只要我唯物主義地快樂自尋。
房間陰暗,更顯得窗子明亮。
書桌不平,要怪我伏案太勤。
門檻破爛,偏多不速之客。
地板跳舞,歡迎老友來臨。
魯迅說:萬歲!阿Q精神!
1984年我們家搬到后拐捧胡同,這是我們出版社的地方。
(摘自《周有光百歲口述》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圖/千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