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

周曉楓

張藝謀結束跟北京新畫面影業公司的合作后，在沒有簽約新公司之前，我對張藝謀強調：“你不擅長管理，一定要依靠嚴格的制度來保障公司的運營，不能靠人治，因為你這種性格到最后肯定會變成被人治。”張藝謀大加贊同，連連稱對，表示以后一定要按制度管理。

從成立工作室到組建公司，張藝謀全權信賴原來的助手、后來兼任總經理的龐麗薇，從外聯、財務、人事到后勤，他只管龐麗薇一人。龐麗薇數次向張藝謀反映，不能自己一手獨大，應該讓部門管理者都對其負責，形成權力的分割與監管。張藝謀不聽這些道理和分析，他的行事風格并未改變，所謂“按制度管理”，他只要求龐麗薇嚴格執行，自己不在其中。

龐麗薇拿來報表，張藝謀一看就暈，說：“還是口頭匯報吧。”龐麗薇覺得不妥：“口說無憑啊！萬一出現問題，你說我那么說的，我說我不是那么說的，怎么辦？”張藝謀才不耐煩做那些瑣碎的管理工作呢，他那句不由分說的口頭禪是：“我不管！”

當時，選題這塊基本上由我一人專門負責。我當時的主業是文字編輯，業余愛好是散文寫作，做電影只算消遣，我不具備任何的專業知識。我自感能力不足，建議張藝謀再找幾個人組成一個策劃團隊。

張藝謀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但嫌管理那么多人麻煩，就跟我說：“好吧，你組織幾個人，他們平常跟你交流，然后你告訴我結果，我只跟你開會就行。”我反問：“那等于我除了策劃，還要增加一堆人事管理和協調的工作，我沒那本事啊。”接下來，我聽到張藝謀那句著名的口頭禪：“我不管！”

按約定，我的片酬以編劇費用的某個比例提取。我建議張藝謀找另外的人和編劇洽談片酬：“編劇拿得越多，我的片酬就越高，從利益上講編劇和我是一致的。你讓我單獨和編劇談，怎么能保證我不與編劇合謀起來哄抬價格，然后自己從中獲益呢？就算我坦蕩無私，秉公裁決，萬一編劇漫天要價，我怎么自證清白呢？”張藝謀說：“再找別人麻煩，還是你去談價錢吧。我的作風是用人不疑。”我退一步：“要不然，你找個人在場陪同，算監督，行嗎？”他第二遍回答時已有克制中的不耐煩：“我說了用人不疑，你一個人去吧。”至今，我依舊靠著自律來工作，盡管我的建議更為科學和規范，但沒用，張藝謀不管。

（摘自《宿命 孤獨張藝謀》長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