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每年山西省委書記王儒林都喜歡在媒體開放日“講故事”。今年,他則一口氣講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是說有老板找廳長辦事,在紙條上寫了“給你三千萬干不干”,之后把紙條吞進肚里;第二個,是說有名干部生活奢靡,組織老板們買了架飛機,每天從國外給自己空運牛奶;第三個,則是已經查實某位副市長貪腐六億四千四百萬,比山西倒數九個貧困縣一年的財政收入總和還要多。
貪腐六億四千萬的“呂梁教父”
王儒林講述的這三個故事,主角分別是省金融機構的董事長、廳長、副市長。三人都已被查處。董事長吃“顧問費”,以權謀私讓企業出錢買公務機,長期喝從韓國空運的牛奶;廳長接受企業老板的三千萬賄賂替老板辦事;副市長讓企業老板給他買別墅,企業老板不送錢,原定兩年半建成的煤礦八年都沒建成,也轉不出去。
據不完全統計,在回答五個完全跟反腐敗有關的問題中,王儒林至少引用了四十五組數據。以前面的故事為例,這三個故事涉及的貪腐金額,王儒林都記得十分準確。比如董事長要求十二家企業各出資三千四百二十多萬元,花三億九千萬元從國外購買公務機供自己使用;副市長看中的北京別墅價值一千四百二十萬元,貪腐金額六億四千四百萬元,超出九個貧困縣財政總和的六億七百萬元。
貪腐六億四千四百萬元的官員,按照可信的消息,基本已經可以確定就是江湖人稱“呂梁教父”、當年分管呂梁煤炭產業的副市長張中生。
張中生是土生土長的呂梁人,出生在呂梁下轄 的中陽縣。2014年,時年六十二歲的張中生被調查;今年1月,被逮捕。
關于他,已有的報道里已經有太多故事。比如,媒體稱,中陽縣大大小小的煤礦中,張中生通過各種手段控制的可能有近八成;擔任副市長期間,甚至能以自己的權力架空和排擠時任的呂梁市委書記聶春玉,雖然后者若干年后在省委秘書長的任上落馬;比如他睚眥必報、狂妄霸道;又比如,他和呂梁著名的煤老板邢利斌之間的密切關系——后者就是當年那個“七千萬嫁女”引發轟動的“土豪”,和張中生落馬前后腳的時間被調查;甚至,一些企業家在給張中生行賄時,用的都是銀行的大額承兌匯票。
從煤礦重組中賺得盆滿缽滿,張中生也開始為“養老”謀算。2013年3月,六十一歲的張中生辭去呂梁副市長職務,在中陽縣二郎坪上,修起了兩層別墅區,十余棟建筑一字排開,綿延上百米,頗為壯觀。
張中生退休后,流露出想為自己一手打造的汾酒園區“站臺”的意思。2014年3月,煤炭富商邢利斌被查。2014年5月,退休已一年的張中生被查,汾酒園區隨后爛尾。其后,兩任呂梁市委書記聶春玉、杜善學被查,與其關系密切的煤炭富商袁玉珠、賈廷亮亦被帶走。
張中生的“政商帝國”崩塌。伴隨塌方的還有呂梁本就脆弱的經濟狀況。這個曾被一擲千金的煤老板所掩蓋的山區,至今仍是山西省貧困人口最多的地方。
“五人、五萬元的數據就像是黑色幽默”
呂梁是一個典型,山西腐敗的典型。數字足夠驚心動魄:從2014年9月到今年1月,山西全省立案超過兩萬八千起,處分超過三萬一千人;查處的廳局級干部一百二十九人,縣處級超過一千五百人。過去一年間,經過反腐,僅省管干部就缺編三百人。
2014年,呂梁的GDP超過了一千一百億元。全市總面積的54.3%,都是四大煤田的范圍。煤海山西總儲量的15.26%都在這里,存儲量高達四百零四億。在煤炭日子好過的歲月里,大大小小的煤礦就如同開足了馬力的印鈔機。如今,在全國乃至全球煤炭市場不景氣的背景下,山西的經濟也深陷困境。
產能過剩、市場不景氣,固然是經濟困難的大背景。但貪腐對經濟的破壞性,則是更致命的。
王儒林是這樣概括這種破壞作用的:“煤炭資源配置特別是資源整合、企業兼并重組過程中,都是采取政府決定的方式。這種做法很容易為官商勾結、巨額利益輸送、非法獲利等嚴重腐敗提供土壤和條件。”
比如,利用煤礦的尋租,張中生左手權力右手鈔票,既可以讓親信經營煤礦,也可以收錢后壓下黑煤礦的安全事故;既掌握著煤炭的安全生產關停,也可以通過壓低中間評估等手段,在煤礦整合中進行低價收購、利益輸送。
去年兩會上被王儒林提起的“重災區市”,從2010年到2014年9月,五年內重處的案件,只有四起,其中移送司法機關一人,涉案五萬元。據報道,這個市就是呂梁。在六億四千四百萬元的張中生面前,五人、五萬元的數據看上去就像是黑色幽默。
【原載2016年3月11日《大家文摘報·關注》】
插圖 / “急中生智” / 張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