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瓊佩斯的預言

楊尚勤

日前，法國友人阿列克西捧著一本法文版的圣瓊佩斯詩集對我說，這是一位很重要的詩人，你能否陪我去西山看看他住過的地方。見我一臉的木然，他補充道：這位詩人在一百年前就已經預測到中國會再次成為強大的國家，并要選擇社會主義道路。

這句話抓住了我，于是展開網絡搜索：圣瓊佩斯（1887-1975），外交官、詩人，官至法國外交部秘書長，1960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曾于1916-1921年出使中國。

幾天后的周末，探訪西山成行。阿列克西專心朗誦圣瓊佩斯的詩句，我卻在想：一百年前，中國是個四分五裂的衰落國家，中國共產黨還未成立，這個圣瓊佩斯真是了得。

我已在資料中了解到，圣瓊佩斯在中國的5年中，不只是做外交事務和寫詩。他既讀萬卷書——中國通志、馬可波羅游記、成吉思汗的歷史、道家著作，以及法國漢學家關于中國文學、歷史、哲學、考古學的譯作和著作，也行萬里路——游歷了中國的東北和西北，甚至專程穿越了大沙漠。

我想，他是知道文景之治、貞觀之治、康乾盛世的，更知道拿破侖的名言“中國是一頭沉睡的獅子，一旦被驚醒，世界會為之震動”。當然，他不會知道20年后傅斯年提出的“經濟興衰周期說”——中國只要有70年的穩定期，必定重獲大繁榮。但憑著他對中國歷史、文化、地理及中華民族精神特質的研究，自然會與傅先生英雄所見略同了。想到此，我向圣瓊佩斯紀念亭行了一個深深的注目禮。

“預言中國強大我能理解，但預言中國選擇社會主義我有些不太明白。” 阿列克西要跟我討論了。

我說，你是研究哲學的，應該知道西方啟蒙運動中大量地借鑒了中國傳統文化，譬如宋儒理學之于理性的思想，老莊哲學之于唯物的思想，孔孟之道之于人本的思想。馬克思繼承了啟蒙運動以來的諸多思想，而其中許多是受中國傳統思想影響的，由此可以推斷馬克思主義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間接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盡管馬克思主義產生于人類對自然界有了更為科學的認識和工業文明得到較大發展的時代，但其思想淵源對中國人來說不是完全陌生的，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中國最早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很多都是飽讀儒書的知識分子。

“那中國的強大與選擇社會主義兩者有什么必然聯系呢？” 阿列克西窮追不舍。

我說，歷史已經證明了兩者的必然聯系，但我還是從中國文化密碼的視角來解讀吧。大同世界、社會本位、“大一統”是中國人的“文化基因”，有個叫吳曉波的財經作家通過對兩千多年來中國經濟變革得失的研究，指出“統一文化”是一切自由化改革的邊界，我是認可這一觀點的。也就是說，中國必須順應工業化、現代化潮流，可以搞市場經濟，但要在保持國家“大一統”、控制貧富差距與推動經濟發展之間找到平衡，這就是社會主義在中國存在的社會基礎和文化土壤。

“歷史進程中迷霧重重，但像圣瓊佩斯這樣的智者是能看清大的走勢的。”我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