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得早未必愛得好

李筱懿

十幾年前，我第一次成為工作小團隊的負責人，那時我22歲，組里四個年齡相仿的女孩，熱鬧得像是同宿舍女生，除了工作，愛情也是重要話題。

有一天，A女孩突然紅著臉請大家出主意該選哪個男孩做男朋友，其中一個男孩是高中同學，知根知底，另一個男孩是我們的同事，在別的部門工作，這是我們小組里第一個準備戀愛的姑娘，大家都為她高興。

A女孩成了同事的女朋友，她說，同事比同學更成熟，知識面更廣，工作中解決不了的事兒，到了他那兒一切迎刃而解，讓人踏實。

兩個人踏踏實實地24小時不分離，在辦公室吃飯、約會、談工作，只是，戀愛的姑娘顯然沒有從前那么專注，她的精力每天都在工作與戀愛之間游走，我為難又不便開口。

好在，這種狀況沒有持續太久，她和同事很快結婚，然后辭職，我們的團隊補充了新鮮的B女孩。

我和B共事三年，工作團隊一再擴大，所有姑娘都戀愛了之后，B女孩依舊單身。

她悠游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不慌不忙，工作、健身、追美劇、旅行，然后考了MBA，因為讀書而辭職，她走的那天，我特別遺憾自己失去了一位如此靠譜的伙伴，她抱抱我，說，我們誰沒結婚就做對方的伴娘。

我開玩笑問她另一半在哪兒，她齜牙咧嘴地笑：我得先懂得自己，再找到那個懂我的人。

我再次見到成長為女人的B女孩，是大約七八年之后，她和男友從新加坡回來準備見雙方家長籌備婚禮，此時，她35歲，卻幾乎還是若干年前的樣子，她的男友是在新加坡工作時遇見的當地華人，比她大3歲，我對他印象很好，斯文平和，有教養不張狂，不像很多同齡男性，生怕別人看低了自己的了不起，什么事都要奮力表現一番。

我們聊起當年的那些姑娘，包括她幾乎沒有共事過的A——A很快做了媽媽，更加無法工作，所以，從23歲左右，她便幾乎永遠離開了職場，與職位越來越高的丈夫距離越來越大，雖然不至于婚姻危機，但幸福感和成就感明顯不強。

職業與婚姻，都是關系女人一生幸福的大事，很多人的生活，都在這兩個項目上日積月累地變化，最終拉開了差距。

B談起自己的感情，毫不避諱地說，這是一個對于愛情來說最好的年代，因為自由與開明。

這也是一個對于愛情來說最壞的年代，因為變化快和選擇多。

而愛情，是兩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之間的情感互助，不是兩個超齡兒童彼此的感官游戲，除了“看對眼”，還要“走下去”，這就需要拿出成年人該有的態度，而成年人，并不是一個固定的歲數，有人很早就獨擋一面，有人一輩子都是個大孩子，我們能夠基于理性的思維、平和的態度、換位思考的立場而與成人良好交流，卻很難和孩子順暢溝通——因為心智水準、自控力和見過的世界不同，和孩子說話，必須有一方是遷就或引導的態度，可是，即便你愿意遷就，他們也未必聽得進去，假如成人間的每一次溝通，都像孩子一樣費勁，這樣的關系維系起來就很難——由于血緣關系，每個人都愿意遷就自己的孩子，可是，很少有人能夠用對待孩子的耐心對待伴侶。

B說，當年我沒有戀愛，是因為覺得心智不夠成熟，不清楚自己最期望的生活是什么樣子，而我見過很多在特別年輕的年齡結婚，并且為未來生活選定方向的姑娘，最終都發現，最初的方向并不是自己想要抵達的地方。

B的話讓我想起網絡里很多分析凱特王妃和戴安娜王妃區別的文章，從顏值、學歷、智慧各個方面全方位比較，可是，在我看來，她們倆最大的不同是成熟程度。

戴安娜在20歲這個女孩的年齡選擇了自己的婚姻，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都以女孩的敏感與任性處理很多家庭問題，被查爾斯冷落時她會用小刀自殘，給查爾斯的情人卡米拉打電話，與丈夫爭吵，和自己的馬術教練戀愛，這一定是壓抑了很久真性情的流露，可是，生活的殘忍在于，它怎么會因為你的真實就摁下“原諒”按鈕呢？愛情大多數時候都無法長久容忍一個小女孩的撒嬌耍賴。

當戴安娜到了了解自己真正需求的年紀，婚姻已經成為一張無法修復的滿是破洞的漁網，別人艷羨不已的王妃頭銜抵不上真實而自由的生活。

20歲時那個光彩照人的選擇，被現實的痛苦刺穿，無法抵達人生真切的歸屬。

凱特嫁給威廉王子的時候已經30歲，戴上了被無數灰姑娘和白姑娘羨慕的王冠，她是一名心智成熟的女性，她的自控力能夠掌握住自己的言行，在婚姻、人際關系、履行職責方面應對自如，她清楚自己選擇了怎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將把她送達怎樣的彼岸，她不會對生活中的意外手足無措。

她的愛情并非一帆風順，戀愛時也曾和威廉分過手，全英國的小報都準備拍一張她失戀后落寞的表情，可是，她什么也沒說，分手第二天拿著網球拍正常出門，對記者得體微笑。

不出錯小姐最終迎來了自己的出彩人生，她和威廉復合、結婚、生子，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地發現，王子和公主結婚后也能過上好日子。

30歲時那個深思熟慮的選擇，穿透了美好與無奈，夢想和現實，最終落腳在定了型的生活。

愛情的話語權往往掌握在熟女手中。

辛普森夫人讓愛德華八世心甘情愿放棄王位時已年過四十；杰奎琳肯尼迪改嫁希臘船王的時候三十九歲高齡；鉆石單身漢喬治克魯尼最終為36歲的女律師阿拉慕丁帶上婚戒；我們的全民女神高圓圓、湯唯都是三十五歲之后找到了合適的人，周迅、劉若英甚至四十歲才牽手。

不是她們年齡大，而是她們成熟度高，先了解自己，了解生活，再去尋找那個了解她，接納她所選擇的生活方式的男人。

她們看過大千世界之后，選擇的范圍早已從同學，或者同事，擴展到了一切皆有可能。

而所謂“壞”的愛情，不過是在自己都不懂自己的年齡，選擇了更不懂自己的人。

我參加了B的婚禮，雖然沒有做成伴娘，卻依舊滿心歡喜。

（摘自《家庭生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