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也會女紅

文_高東生

?

上帝也會女紅

文_高東生

我拍了很多蟲子的照片存在電腦里，輕易不肯示人。不是因為它們有多珍貴，而是怕被人誤解。曾有朋友看后滿臉厭惡：“這個你也拍，惡心死了！”甚至有人對我說：“你的審美有問題吧？你這不是審美，是審丑啊！”最難忘的一次，一位女士看了一眼花里胡哨的蟲子照片，尖叫一聲，落荒而逃。

這風箏一樣翩然飛翔的綠尾天蠶蛾也有人怕。我常常為此感到遺憾，怎么說呢，他們等于拒絕了自然賜予的這份精彩：那蛾眉豈止是造型優雅，那一根根等距離排列的“眉毛”一絲不茍，只有靠近了看，你才會驚訝于這些細微之處的藝術形態；那翅膀，質地如絲綢；前翅的上沿是紅色的，里面像有一根鋼絲撐起，也像旗桿挑著旗幟；翅上的假眼，由黑到白，再到紅，再到綠，然后是從白到淡黃到綠的漸變，像一針一線刺繡而成。

這條蟲子有著碧玉一樣的身體，上面排列著整齊而鮮艷的紅色凸起，每個凸起上面有八根刺，腹部和背部分成兩部分，中間是暗紅色的連接線，大概是為了結實和美觀，還等距離地用幾片“小樹葉”加固，這份精致，連設計師做的最精巧的工藝設計也望塵莫及。而它們搖身一變，就是能飛翔的美麗的蛾子。更重要的是，它們只需一組密碼，就能將這樣的美麗傳遞下去。

那條黑黃花紋的蟲子，一定會蛻變成豹紋蝶；而黑白條紋的蟲子，一定會蛻變成青鳳蝶—這只是瞎猜，我從幼蟲的漂亮已經想象出了成蟲的美麗。每當這時，我總會想，很早以前它們不是這樣的，例如一億年前，在漫長的歲月中，它們不斷“修改”著自己，向著花兒一樣的美麗進化，才有了今天這樣的精彩。這是太神奇的事情，不由讓我心生敬佩。

大自然太有耐心了，它永遠不計成本地創造著，不出精品絕不罷休。露水濃重的晚秋時節，你在草叢中或樹枝間觀察過一張綴滿露珠的蛛網嗎？

一片葉子的尖端墜著一滴露珠，這場景司空見慣。橫著的葉片、草莖或細小的樹枝上墜著一串露珠，我也不感到奇怪。可在細密到連你的眼睛都難以覺察的蛛網上，竟然排列著無數水珠，整齊、精致，橫豎都有，如高檔的珍珠項鏈，就難免令人驚嘆了。

一根蛛絲細到只有頭發絲的幾十分之一，豎著，竟然也能掛上一串露珠，不知道蜘蛛在吐絲的時候設置了什么密碼，因為我從來沒在室外的絲線、棉線、尼龍線上看到過這樣的奇觀。我曾多次在布滿露珠的蛛網前流連，感到迷惑。我想找人問一問，一夜之間，串成這么多精美的“珍珠項鏈”，該是怎樣靈巧的雙手所為呢？

我又一次想到了上帝之手。它創造了高山峽谷、大江大海，還有草原森林、沙漠荒地，這些壯闊的風景讓我猜想，上帝一定是個男人，他站在云端，俯瞰大地，然后大手一揮，青藏高原隆起了，撒哈拉沙漠出現了，太平洋凹陷了，風起云涌，煙波浩渺……很明顯，若沒有宏大的藍圖和寬廣的胸襟，斷不能創造出這樣壯麗而永恒的作品。但是，蝴蝶和蛾子的翅膀呢？鳥兒的羽毛呢？蟲子身上的花紋和每一根細小精致的纖毛呢？蛛絲上一顆顆小如黃米的露珠呢……我只能想，上帝創造世界太耗神費力了，他在工作之余，也懂得調節一下自己的身心，偶爾做一做女紅。

這才有了完整而完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