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為人

鄭小亮

很久以前，大山里有只灰猴子，每天在山里玩耍，覺得很無聊。

這天，它騎在一棵大樹上，看山里的飛禽走獸飛翔跳躍，但它最想看到的是一個年輕的藥農。

每隔一段時間，這個藥農都會上山采藥，他背著藥簍和采藥的工具，一路歡快地唱著山歌。這里人跡罕至，藥農的到來無疑給這兒添了一點生氣。

灰猴子發現，藥農很自由，渴了喝泉水，餓了吃干糧，困了就在草地上睡一會兒。沒人打攪他，更沒有人命令他。

正想得入神，灰猴子聽見了猴王的一聲吼，它極不情愿地跳下大樹，一步一回頭地朝山里走去。它又該去干活了，猴王正喚它去捉虱子呢。

灰猴子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它想做人！晚上，猴群都入夢了，灰猴子卻偷偷來到山神廟，跪下對慈祥的山神爺說：“山神爺爺，請滿足我一個愿望吧，我不想當猴子了……”

它原本只是想對山神爺傾訴一下，不料山神廟里金光一閃，山神爺竟從泥像里走出來了。還沒等灰猴子回過神，山神爺就問了：“當猴子可以漫山遍野轉悠，無憂無慮，不想當猴子，你想當什么呀？”灰猴子見機不可失，回答說：“我想當人，就當一個藥農那樣的人。”山神爺笑了，說：“你以為當人會很快樂？到時候你可別后悔啊……”灰猴子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絕不后悔。

山神爺說：“那好吧，我就成全你，就讓你當個藥農吧，每天就在山里采藥討生活。”說罷，山神爺吹了口氣，突然刮起一陣狂風，把灰猴子吹得站了起來，風越來越大，像鋒利的刀子，把灰猴子身上的毛都給吹掉了。

風終于停住了，山神爺也不見了，灰猴子發覺自己能輕松地站立行走，它興奮地在山里奔跑著。直到第二天一早，它在山泉洼里照了照鏡子，天哪，它真的變成一個小伙子了！

很快，變成了人的灰猴子結識了那個經常出入大山的藥農。有了同行同伴，那個藥農也很高興，二人幾乎無話不說，除了灰猴子變成人這件事。

時間一久，灰猴子知道那個藥農并不快樂，他家里很貧窮，盡管很辛苦地采藥，卻無法叫他富足起來。這時，灰猴子眼睛一亮，說：“我熟悉這山里的一草一木，知道哪兒有名貴草藥，我們一起去采藥，不就有很多錢了？”那個藥農將信將疑，奇怪地盯著灰猴子。

灰猴子雖變成了人，但它的習性還是沒改過來，這山里有吃有喝，它不需要錢。見藥農不信，灰猴子隨手一指，說：“穿過這片樹林，就可以看到一座山包，在山包的背面，長著幾棵百年人參，不信看看去！”

那個藥農想了想，驗證一下也無妨，于是，他便跟著灰猴子一起去找人參。這條路可真難走，約莫走了半個時辰，藥農身上都被荊棘條劃傷了，終于來到灰猴子說的那個地方。

轉過那個山包，藥農驚得合不攏嘴，這里果然有幾棵人參，看那花葉可以判斷，每棵人參的個頭都很大！

直到灰猴子輕輕推了一把，藥農才醒過神來，興奮地挖起人參來。這幾棵人參賣了一個好價錢，藥農跟灰猴子二一添作五，均分了那些銀錢。灰猴子感覺錢沒什么用處，在山里刨了個洞，把那些銀錢埋在了洞里。

在灰猴子的引領下，藥農采了不少名貴藥材。很快，藥農的生活富裕起來，還在縣城里建了一座氣派的房子。

叫灰猴子奇怪的是，每次采到藥材，那個藥農分給它的錢越來越少，但據它所知，藥材的價格不停地上漲。直到有一天，灰猴子跟在藥農后面，偷偷看藥農交易，沒想到的是，藥農把大份裝進了腰包，只分給它一個零頭。

雖說銀錢對灰猴子來說，可有可無，但這事兒不公平！灰猴子記得，它在猴群生活的時候，猴王再怎么霸道，采集到食物后，總會把好的果子分給老幼，這人怎么連猴子也不如啊！那以后，灰猴子就對藥農冷淡了許多。

有一天，那個藥農又找到灰猴子，滿臉堆笑地對他說：“我們去采藥吧，還是老規矩，你負責引路，我負責采藥賣藥，然后我們平分。”一連催促了好幾次，灰猴子都沒在意，藥農很尷尬，說：“這樣吧，以后我們四六開，我得四，你得六，這樣總行了吧！”

耐不住藥農的軟磨硬泡，灰猴子終于答應了，但它給藥農交了底：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各走各路。藥農的臉陰沉下來，只好央求道：“你干脆把生長名貴藥材的地兒告訴我，以后我不會再煩你了！”灰猴子想這樣也好，免得它煩心，于是，它告訴了藥農很多地方，藥農越聽越興奮，臉上開成了一朵花。

準備指最后一個地方的時候，灰猴子有些猶豫，剛伸出的手指頭又縮了回來。那個藥農發現了異樣，不停地追問：“怎么了，怎么停下了，那上面到底有什么？”灰猴子指的方位沒逃過藥農的眼睛，應該是在山頂。

這山頂下的懸崖邊的確有個寶貝，是一棵千年靈芝。灰猴子曾經上去過，但它不是為了采靈芝，而是相中了旁邊的幾個紅通通的大漿果。那次山神爺保佑，灰猴子大難不死，失足掉下去的時候，它用尾巴鉤住了一根樹枝，總算救了小命。想到此，灰猴子還是忍不住渾身一抖。

灰猴子告訴藥農實情后，藥農瞪圓了眼，狠狠地說：“我一定要弄到那棵千年靈芝！”灰猴子不停地搖頭，說：“不可能的，連我這個擅長攀爬跳躍的猴子也不敢輕易去那兒，你還能對付？”話一出口，灰猴子才覺察到，自己不小心失言了，趕緊抿嘴不作聲。

幸好藥農沒有在意他的話，而是眼前一亮，說：“對啊，你身形瘦小，長得像猴子，比我靈活，我可以在山頂用繩子拉住你，然后你下去采靈芝！”

灰猴子不愿意，藥農急了，說：“就當幫我最后一次，等把靈芝賣了，我們三七開，我得三份，你得七份，這樣總行吧！”見灰猴子還是不為所動，藥農只好使出“殺手锏”：“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天天來纏著你！”灰猴子最怕煩，這下，它只好同意了。

長長的麻繩綁在山頂的一棵大樹上，另一頭系著灰猴子，這樣十分安全，灰猴子也放下心來。它小心翼翼地踩著石頭下去，拿到了那棵千年靈芝。

在上頭拽住灰猴子的藥農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灰猴子往上拉。接過那棵千年靈芝后，藥農眼珠子骨碌一轉，松開了繩子。剛爬上來的灰猴子沒站穩，驚叫一聲后，掉下了山崖。

就在那一瞬間，灰猴子明白了：藥農不僅將它推了下去，還砍斷了系在大樹上的繩索。因為它一直往下掉，按繩索的長度，它不可能掉得這么深。

情急之下，灰猴子迸出了求生本能，它使勁兒翹了翹尾巴，想鉤住山崖上的藤蔓雜樹。不料尾巴后面一點反應也沒有，灰猴子這才猛地想起，它已經不是猴子了，而是一個人。

灰猴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突然它發覺不再往下掉，睜眼一看，原來是山神爺托住了它。

只聽山神爺笑著問灰猴子：“怎么樣啊灰猴子，當人的滋味好受嗎？”灰猴子驚恐稍定，不住地搖頭，并懇求山神爺將它變回猴子。

變回猴子后，灰猴子陪著山神爺走了一路，就在不遠處，它發現了那個藥農，正在地上挖著什么。走近一看，藥農挖的那地兒，不正是它藏銀錢的地方嗎！

灰猴子不住地搖頭嘆氣，它不明白，這藥農起初還挺好的，可一有了錢，怎么就變成了這副德性！拜別山神爺后，灰猴子的氣兒還沒消，它把這件事的經過，告訴了大山里的飛禽走獸，叫它們切記提防。

這下，那個藥農可倒霉了，每次依照灰猴子指的地點去采藥材，便有鳥在頭上拉屎，有猴子朝他扔石頭，還有蛇朝他吐信子，甚至還被野豬攆得直喊“救命”，嚇得他再也不敢到這山里來了。那以后，大山里的飛禽走獸們，對人也不再友好，遇到人后，不是攻擊就是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