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邊緣

呂威

他現在怎么樣了？我找到值班醫生。

醫生瞥了眼躺在病床上、緊閉雙眼的“我”，口罩下的嘴巴一張一合，吐出令我絕望的字眼。

“搶救后，病人生命體征基本平穩，只是腦部受創嚴重。”醫生頓了頓：“嚴重的話，可能造成腦死亡。”

我幾乎癱倒。“死亡”這個詞像揮舞鐮刀的死神，陰笑著從我耳邊掠過。被別人判下死刑卻無能為力的痛苦與絕望交織在胸膛中，心臟仿佛被掏空。

頭痛如同魔咒，一陣一陣，似浪花般涌來。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打擊令我不堪重負，不由得昏厥過去。

如果這是一個夢，我希望我能快點醒來。

夢里，我被浸在一個漆黑的空間里。睜著與閉著眼睛沒有區別。我大聲呼喊，沒有回音。向前奔跑，沒有盡頭。

我在身上摸索，希冀能找到什么可以發光的物件，只要一點點光明就好。“咦？這是……”

一塊小小的電子表，按鍵一次，熒光五秒鐘。這是凡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仿佛找到了依靠，放棄了呼喊與奔跑。

現在是23∶28分。再過三十二分鐘，就是第二天了。

靜坐在孤獨的黑暗中，我的思緒突然溯回，大一時和凡在一起的時光。

只是初相見，我就產生了不可言喻的情感。我想吸引她的注意，想與她談笑風生，總想極力表現自己。

向來靦腆的自己，在認識她的一個星期后，鼓起勇氣，約她下午出門散步。

凡欣然接受。相遇時，凡背著一塊畫板，那時我才知道，她逃了課，只為與我見面。

就這樣，我們走過了湖邊每一條小徑，品嘗每一道愛吃的甜點。直到華燈初上，繁星閃爍，我們在湖邊停步，席地坐在湖畔的青草上。我捉住她的手，輕聲問道：“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一道白光閃過，打斷了我的回憶。我驚愕地站起來，那白影也飄忽而至。一張熟悉的姣好面容，浮現在我的眼前。

“凡！”我沖上去，用力抱緊她。

凡也伸出手來，抱緊了我。像過去一樣，把頭埋在我的懷里。許久，她輕喃道：“如果我死掉，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什么？”我震驚，松開手臂，直視她的眼睛。

凡周身散發柔和的白色光芒，借著這微光，我發現不知何時，我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凡握住我的手，輕聲講述一切。

爭吵后，凡摔門而去，卻沒想要離開。她徑直去了樓下的網吧，在無人的角落大哭一場。啜泣中，凡看到我離開，便回到家中，沉沉睡去。

醒來后，發現我還沒有回來。正當凡點燃一支熏香蠟燭時，一個來自醫院的電話打來。一再追問下，凡得知我或許會和她陰陽兩隔，腦袋一蒙，手機滑落，眼前的景象迷離起來。

我一怔，問道：“醒來時，我的靈魂在你身體里。難道你的靈魂進入了我的體內？”

凡不自然地笑笑：“是的。”

又說：“時間快到了，在今天與明日的交界處，你的身體會出現最后一次波動。我挺過去，一切都將恢復正常。如果不，請連同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什么？你……”我瞪大了眼睛。握在一起的手開始脫離，凡的身體逐漸飄零，離我而去。

“不要！”我低聲咆哮，伸出雙手，拼命追趕，凡卻離我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我無力地停住腳步，一下跪在地上，低聲痛哭起來。雙手抓著手表，居然把表帶扯斷了。

23：59：59。時間到了。

我失去了意識，被流放在混沌與黑暗之中。

如果那是一場夢，那么我已經醒來一個月了。躺在病床上，凡細致地喂我她精心熬制的甜粥。窗外陽光明媚，楓葉開始泛紅飄落，一切都那么安靜與美妙。

只是真抱歉啊。居然把凡送我的生日禮物弄壞了。我瞥了一眼床頭斷成兩截的手表。

只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凡。”

“嗯？”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