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認識毒性中藥

●馬昊楠/本刊記者

人們總說“是藥三分毒”。相較于西藥，中藥的藥材來源于動植物和礦物，而部分動植物和部分礦物質具有毒性，由于中醫中藥在疾病的治療理念方面與西醫不同，我國中醫自古“善于用毒”，以毒攻毒成為了中醫治病的常用方法之一。人們不免懷疑，將這些含有毒性成分的藥服下，治病的同時是否會對人體造成傷害？長久以來被國人認為是安全的中藥是否又是一個悖論？為此，本刊記者采訪了著名中藥專家翟勝利教授。

中藥的毒性更多地是指偏性

翟勝利介紹說，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1988 年23 號令《醫療用毒性藥品管理辦法》中規定管理的毒性中藥品種有28 種。如：生馬前子、生川烏、生草烏、生白附子、生半夏、生南星、生附子、斑蝥蟲等。《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10年版）則收錄有大毒中藥2 種，有毒中藥43 種，小毒中藥23 種。

翟勝利說：“所謂中藥的‘毒性’，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從廣義上講，毒性作為中藥的性能之一，指的是藥物的偏性。如張子和云‘凡藥皆有毒，非指大毒、小毒謂之毒’。中藥材性熱或性寒，都是偏性?！钡詣倮M一步說道：“狹義上講，所謂‘毒藥’，是指藥物的藥理作用劇烈，極量與致死量很接近。雖服用少量，但超過極量時，即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引起中毒，甚至死亡的藥物。現在所說的中藥的毒性，大都指的是狹義的概念，即通過現代化的手段測定出中藥材含有的毒性成分?！?/p>

“中醫中所指的中藥毒性實際上是中藥材的偏性，即用藥物的偏性來糾正人體的偏性。治療疾病的實質是祛除致病因素，調整人體機能。中藥中本身就存在有毒性的藥物，這在我國古代醫書中早有記載。傳統中醫將藥物分為大毒、有毒、小毒、無毒四類。《神農本草經》中收載有365 種中藥，按藥物的毒性和療效分為上中下三品：即上品120 種，能補養，無毒，可以長服、久服之品；中品120 種，能治病補虛，無毒或有小毒，斟酌使用；下品125 種，專治大病，多為有毒，不可多服，不能久服?！钡詣倮f道。

通常大毒中藥和有毒中藥具有以下特點，即中毒癥狀十分嚴重、會對人體臟器造成損害、當用量較大時可導致死亡等。“大毒中藥的有效量與中毒量距離十分接近，成人一次口服中毒量不超過3g，中毒潛伏期不超過10 分鐘。而有毒中藥的有效量與中毒量距離較遠，成人一次口服中毒量在3g ～12g 之間，中毒潛伏期在10 ～30 分鐘。而小毒中藥的中毒癥狀一般為副反應，如嘴唇發麻、燥熱等，少見臟器損害，用量較大時并不易致死，成人一次口服中毒量在13 ～20g，中毒潛伏期超過30 分鐘或需要長期蓄積到相當程度，才會出現副反應?！钡詣倮硎?，含毒性的中藥雖然有明顯的不良反應，但是如果掌握了藥性特點，使用得當的話，不僅不會出現不良反應，還可以起到獨特而顯著的療效，所以為中醫經常使用的常用藥。

正如《黃帝內經》所記載，“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養盡之，無使過之，傷其正也”“毒藥攻邪，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禽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只要正確掌握這些中藥的使用方法，有毒中藥也可變成無毒中藥，充分發揮其療效。如現在已得到世界公認的治療白血病的砒霜、治療重癥肌無力的馬錢子、治療類風濕性關節炎的雷公藤等便是很好的例證。

嚴格規范的炮制和配伍會使毒性中藥減毒增效

毒性中藥雖然含有會導致不良反應或致死的毒性成分，但并不意味著對人體有害?！霸谥兴幷{劑中，使用的毒性中藥材都需經過嚴格的炮制，通過炮制，不僅毒性中藥的毒性會得到有效降低，其藥效也會得到一定的提升?！?/p>

以被列為大毒品種的馬錢子為例，“用現代方法檢測，馬錢子中含吲哚類生物堿， 總堿含量3%～5%， 其中番木鱉堿（士的寧）為主要活性成分， 其次為馬錢子堿， 尚含有多種微量生物堿， 如異番木鱉堿、偽番木鱉堿、偽馬錢子堿、番木鱉次堿、馬錢子新堿等。番木鱉堿為毒性成分，成人用5mg ～10mg 即可發生中毒現象，30mg 可致死亡。但不可否認的是，馬錢子通絡止痛、消腫散結，是治療類風濕性關節炎，跌打損傷，瘀血疼痛，風寒濕痹，重癥肌無力等的良藥?！钡詣倮M一步說道：“由于馬錢子具有毒性，因此在中藥調劑中，都使用炮制過的馬錢子入藥，像沙燙后制成的馬錢子粉或是油炙的油馬錢子。所謂沙燙，即取沙子，置鍋內炒熱，加入揀凈的馬錢子，炒至馬錢子呈深黃色并鼓起，取出，篩去沙子，刮去毛，研粉。油炙則是取揀凈的馬錢子，加水煮沸，取出，再用水浸泡，撈出，刮去皮毛，微晾，切成薄片。另取麻油少許，置鍋內燒熱，加入馬錢子片，炒至微黃色，取出，放涼。雖然馬錢子是大毒中藥，但經過炮制后，其毒性已被大大降低，只要在規定限量范圍內服用，就不會出現不良反應。”

“生川烏，也是被列為大毒的中藥品種。生川烏祛風除濕，溫經止痛。是治療風寒濕痹、關節疼痛、心腹冷痛、寒疝作痛的良藥。但其含有烏頭堿因而呈現強烈的毒性。因此在調劑時均會用炮制過的制川烏，炮制川烏時，先用水浸泡川烏至無干心，取出，加水煮沸4 ～6小時或蒸6 ～8 小時，直至川烏切開后內無白心，口嘗微有麻舌感時，取出晾至六成干，切片，干燥。經過炮制的川烏，烏頭堿的含量已被大大降低，在規定的用量范圍內，其烏頭堿的含量不足以引起中毒?！钡詣倮M一步說道：“像斑蝥蟲、紅娘子等昆蟲，在入藥前都要經過米炒，而像常用于治療癰疽疔瘡，梅毒下疳，膿水淋漓，久不收口，具有拔毒除膿、去腐生肌功效的紅粉，則會采取水飛的方法炮制，且不得內服?！?/p>

除了嚴格的炮制，使得毒性中藥材達到增強藥效、降低毒性的效果外。某些中藥材的適量毒性也可以起到以毒攻毒的治療作用，而中藥的復方配伍也能抵消其毒性反應的作用。中醫用藥多是復方，由多味中藥組成。復方的配伍講究“君、臣、佐、使”，或增強藥效，或制約毒性，達到最好、最安全的療效。有毒性的中藥不會單獨使用，而是與其他味藥配伍，保證中藥在發揮總體療效的同時，其中單味藥產生的毒性也降到最低。但如果用現代化的檢測方法對其進行成分檢測，必然會檢測出毒性成分，而事實上這樣的中藥是安全的，毒性中藥在中藥配方內的量是有限定的，有嚴格的用法用量。

以朱砂為例，根據《中國藥典》（2010年版），朱砂有“清心鎮驚、安神”的功效，在中醫典籍中被譽為“安神之第一品”。但因為有硫化汞成分，盡管不會被人體吸收，也不宜大量服用，不宜少量久服，肝腎功能不全者更是禁用。又例如砒霜，砒霜提取的有效成分三氧化二砷治療白血病就有特效，這在國際上已得到公認。

毒性中藥的調劑更講“規矩”

中醫用藥講究辨證施治，在下方時，醫生不僅會根據患者的病情調整藥方中各味藥的用量，在調劑過程中對于含有毒性的中藥的使用更有一套嚴苛的準則?！搬t療機構如果要調配28 種被《醫療用毒性藥品管理辦法》收錄的毒性中藥時，須有執業醫師開據的含有本人簽名的正式處方。而藥品零售單位調配這些中藥時，須有蓋有執業醫師所在醫療機構公章的正式處方，而且每次處方劑量不得超過2 日極量。不僅如此，當藥劑師調配處方時，除必須認真負責，計量準確，嚴格按照醫囑注明的要求調配外，還需要調配藥劑師本人及具有‘藥師’以上技術職稱的復核人員簽名蓋章后方可發出。對處方未注明‘生用’的毒性中藥，應當付炮制品。如發現處方有疑問時，須經原處方醫生重新審定后再行調配。處方僅一次有效，取藥后處方保存2 年備查?！贝送猓詣倮硎?，這28 種毒性中藥并不是隨意就可買到，只有具有特定資質的藥廠，才能生產這28 種毒性中藥，種種嚴苛的條件，其目的就是為了保證用藥的安全性。

翟勝利最后說道：“對于《中國藥典》（2010 年版）中收錄的有大毒、有毒和小毒的中藥品種，用法用量應當按照規定使用，特殊情況需要超劑量使用時，應當請處方醫師簽字確認后方可調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