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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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論“尚意”書風中的幾點美學精神和哲學基調
■李原
北宋結束了五代十國的分裂局面,隨著政治、經濟、文化的繁榮,新型商業經濟結構形成了。新型商業結構模式帶來了市民階層的迅速壯大和市井藝術的普遍繁榮,《清明上河圖》描寫的景象就是北宋市民階層崛起的真實記錄。北宋中葉以后,由于新經濟因素的增長,商品經濟日益發達,以商賈和百工為主體的市民階層逐漸壯大,社會影響日益擴大。市民階層所要求的商業社會的原則和封建傳統體系產生沖突,既有經濟基礎的矛盾,唯物史觀下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又表現在上層建筑方面,從而影響到北宋社會的整體風貌,其中就兼具文化藝術方面的轉向。因為市民階層興起促使藝術的發展。大夫文人長期盤桓于都會市廛,混雜于市井眾生之間。久之耳聞目染下,他們的生活方式、人生態度、價值觀念、審美情趣,漸漸與市民階層有更大的接近。這一時期藝術的創作達到了高峰,說明了知識分子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市民階層,了解市井百姓的生活狀況,生活情趣,熟悉大眾的語言,甚至商業行情。此外,北宋建國后,汲取唐末、五代武人跋扈的慘痛教訓,在日益強化中央集權政治的大背景之下,一方面厲行收兵權,另一方面逐漸確立了以文馭武的方針,同時又由于士族的沒落,科舉制的發展,導致北宋出現了文官政治的局面。文官的政治地位與社會地位的提高促使當時社會環境形成寬松自由的氛圍與濃郁的人文氣息,這相比明清時候的文字獄更有利于文人的藝術創作,于是他們開始追求精神層面的自由,而同時期的書法意象正是這一特征的體現。
說到禪宗至于對宋代尚意的感召,不得不提到一個人——佛印,佛印其人 (1032~1098),宋代云門宗僧,法名了元,字覺老。自幼學習儒家經典,三歲能誦 《論語》、諸家詩,五歲能誦詩三千首,長而精通五經,所以他具有含容三教的氣質,與純粹的佛教僧人風格不同。關于這一點,日本學者阿部肇一的 《中國禪宗史》第三篇第五章有如下之描述∶“與其說佛印是佛教僧侶,不如視之為道家者流。而其儒學思想亦能與釋、道二者相合。”元豐五年九月,佛印自廬山歸宗寺回到金山寺時,即有癴道冠儒履佛袈裟,和會三家作一家匁之語,頗有三教兼容,形成一宗的氣概。了元 (佛印)曾一度為地方官吏,二十八歲時出家,由他過往的經歷來看,令人不期而然會聯想到其特異的佛教觀。他雖然繼承開先善暹的法統,可是其行動與思考卻具有強烈的世俗意識。他經常參加酒宴而高談闊論。所結交的朋友,僧人方面反而較少,倒是與士大夫官僚之輩常相往來。他與蘇軾、黃庭堅等都是摯友,所以蘇軾主導下的尚意的養成絕不能忽視他有著潛移默化的誘導作用。
禪宗以其一個關于“唯心主義”的精致周密的世界觀理論,一套“自心覺悟”的解脫方式,一種"以心傳心"的直觀認識方法,對宋代產生全方位輻射,滲透和影響到審美及其他各個文化領域,直接推動了審美情感、審美想象、審美理解、審美情趣等審美心理諸因素的發展和完善。宗教與藝術有著一種天然的血緣關系。禪宗美學思想對宋代書法審美表現的巨大影響,促使書法的形式變為直接,即禪宗通向審美;禪宗的藝術化傾向。禪宗美學是一種直覺式、心悟式的體驗美學,領悟越深,禪宗美學特質才越能被描述全然,使書法成為一種西方現代哲學精神和禪境思想的一種藝術表達。
禪宗的“禪”是梵文禪那的音譯,原意是“靜慮”。中國北宋時期崛起的禪宗美學,曾對當時社會中、后期的美學及藝術,產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舉凡詩論、畫論、書論,以及詩歌、繪畫、戲曲、小說、書法、雕塑等各個藝術創作領域、藝術理論領域和美學領域,幾乎無一不受到禪宗美學的沖擊、滲透和熔鑄。禪宗在中國佛教史上是一個最大膽地舉起反叛旗幟的思想流派。禪家這種驚世駭俗的反叛,不僅加速了中國傳統佛教的瓦解和崩潰,而且在某種意義上,影響和啟迪了宋代尚意書風的生發與延續。禪宗美學是宋代美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在生發過程中,對其時代文化史、思想史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在尚意書風養成的行進中,禪宗美學的研究對象、性質、特征等內容不可或缺地都是通過書法形式體現的。當時藝術家們對禪宗美學思想有一個較為整體的把握.其中,對于禪宗美學的性質,例如:“生命美學”“修養美學”“直覺性美學”以及“自由美學”通過不同手法作了朦朧的表現。
若論禪宗對“尚意書風”的影響,該擇其大要,試從三個層面分析探討:首先,在思維方式上,禪反對執著,主張明心見性,宋書亦然。禪宗的思維方式,擺脫羈絆的精神解放,拒斥了所謂的理性與邏輯,而要求參禪者遠離功利而得凈修,潛心冥想或靜默觀照而頓悟大千世界里永存的真知自性。這也便是藝術的思維、書法的思維。如此境況下的書家,便有了“尚意”形態下的意識基礎。
宋代書家企圖打破傳統審美傾向的桎梏,營造貼近時代的書風,于是進行大膽革新,在繼承傳統的時候又不制約于傳統,而作為后現代主義哲學的開創者,尼采也是一生致力于反叛傳統。在他看來,傳統中的理性,尤其是基督教的世界觀及其理論體系,是導致現代人類靈魂頹廢、喪失自我的重要原因。因此,他極力批判抨擊基督教。他勇敢地宣稱“上帝死了,永不復生”。他認為教堂就是上帝的墳墓。這樣,一切傳統的偶像倒塌了,傳統和倫理成了一種可笑的“法則”。害人的法則從此不再能束縛壓抑我們偉大的人性了。“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可以做!”人在本質上是自由的。每個人都有創造自己的真理和價值的權利與責任。尼采說:“成為你自己!”很顯然,尼采把個人的位置提高到了極至。“人只要有真個性,就必定有其個性的哲學。”我們會發現二者有著許多共同的特點。第一,在對待傳統上,在尋求價值標準時,二者都強調以自我為尺度。第二,在對待世俗的痛苦上,二者都以積極的態度入世。禪宗所謂“佛法在世,不為世間覺,為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就是極好的說明。《壇經》還寫道:“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為大錯。”第三,在思維方式上,二者皆是一種物我合一的世界觀與非常規思維方式。尼采以審美的醉狂狀態與世界交融為一;禪宗則有所謂“不立文字”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神秘表達方式。禪的機鋒更是艱澀難以理喻。宋代書壇主張的書寫狀態與這些不謀而合,藝術家們提出讓書法有種新的活力。他們則注重對內在精神的把握,尋求一種突破。“書初無意于佳乃佳”,在無刻意雕飾的創作狀態下,創作出來的書法作品才是完美的,不重全面完美而強調個性的張揚與發揮。追求的是以文章才學為根基的個體心性的自然流露。蘇軾提出了“點畫信手”到“無意于佳”的隨心任性的創作理念。他又素尚老莊之自然,以自然為藝術上最高之境界。在 《蘇軾全集》里面有很多論斷說明蘇軾對自然、意趣的追求,可以說明,蘇軾和尼采的論調是跨時代的契合,這也和他們二人的生平經歷相似有關吧。
并且尼采認為:“審美的人生態度首先是一種非倫理的人生態度。生命本身是非道德的,萬物都屬于永恒生成著的自然之 ‘全’,藝術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來的形而上活動。”“只有作為一種審美現象,人生和世界才顯得是有充足理由的。”審美對于人的存在之意義的決定作用,即所謂“重估一切價值的嘗試”的最初形式。后者是尼采美學的核心,不難發現,禪宗助力下的宋時代藝術家追求的價值觀與尼采的美學理論有著極大程度的貼近,都有象征性的人文主義精神融在其中。由此可見,象征著張揚個性的“意”是對蘊涵于書法藝術形象中的精神意蘊的強調,注重通過書法的形質來表達作者的情感與聯想,具體到書法創作中就是不以追求技巧、功夫的深厚,法度形式的謹嚴工整為宗旨,而是以崇尚學問、才氣,超越技巧法度的束縛,強調“中得心源”,以神造形,以意生法,充分表現其內在的情感意趣佳境為上。
文章著眼于研究其中國古典禪宗美學思想與西方后現代主義哲學的統一,試圖對其美學思想的理論、方法、審美特質,以及美學思想對宋代尚意書風的影響進行綜合的分析和研究。文中嘗試將西方哲學和禪宗放在書法藝術的語境中進行觀照,從多重史觀的角度中尋找書法和禪宗和西哲的神與魂,最終對三者之間相融互滲之關系,以及書法體現的禪宗美學精神、西哲獨特的審美特征,做進一步了解和闡述。尚意書風的養成還有足夠的心理、精神方面的推動力。也就是說,只有一個時代的審美理想和美學精神在文人的書法創作活動中升華為一種藝術沖動,尚意書風的特征才真正誕生,尚意的價值考量也就成為一個時代審美理想和美學精神的承擔者。
作者單位:長沙師范學院美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