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虎,王中宇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116021)
《南部新書》甲卷詞匯考釋
王 虎,王中宇
(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116021)
《南部新書》記錄了唐五代時期的趣聞軼事、朝野掌故、音樂百戲、節慶風俗、衣食器物等,而這一時期的漢語史處于中古漢語和近代漢語之間,這對漢語史和詞匯研究有著重要的語言學價值。文中重點考釋甲卷中的“朱點廳”、“引麻”、“弄麞”、“麻膏”、“精”、“聓”,以便于后來學者對文獻的理解,對詞典編纂也有補充促進作用。
《南部新書》;漢語史;詞匯研究;考釋
《南部新書》是錢易于真宗大中祥符年間知開封縣所作。該書共有十卷,按天干的順序排列,始甲終癸。主要記錄了唐五代時期文人的趣聞軼事、朝野掌故、士大夫的言行、音樂百戲、節慶風俗、衣食器物等瑣屑雜事,這對研究唐五代的政治、經濟、文化都有很大的文獻參考價值,對研究漢語史也有重要的史料意義。《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對此書評價極高,“多錄軼聞瑣語,而朝章國典,因革損益,亦雜載其中,故雖小說家言,而不似他書之侈談迂怪,于考證尚屬有裨。”[1](P1)
目前對《南部新書》從語言文字角度研究的只有陳志堅和梁太濟的《〈南部新書〉研讀札記六題》、吳松的《〈南部新書〉整理與詞語研究》、譚潔的《〈南部新書〉人名稱謂詞匯研究》。綜之,從語言文字學的角度研究《南部新書》的論文著作仍不多,對其的詞匯的考釋研究不足。本文參考的是中華書局2002年所出黃嘉成點校本,對《南部新書》中的“朱點廳”、“引麻”、“弄麞”、“麻膏”、“精”、“聓”等晦澀難懂的詞匯進行新的考釋。
尚書諸廳,歷者有壁記,入相則以朱點之。元和后,惟膳部廳持國柄者最多。時省中謂之朱點廳。(《南部新書》卷甲)
按:“朱點廳”難解,《漢語大詞典》未收入該詞。首先,追溯“廳”的源流和衍生流變。“廳”古作“聽”,魏晉以來在“聽”的基礎上加“廣”。廳是后起字,產生于唐代,“廳”的本義為堂屋,《廣韻》:“廳,廳屋。”《魏書》卷六十六《李崇傳》:“府寺初營,頗亦壯美,然一造至今,更不修繕,廳宇凋朽,墻垣頹壞。”[2](P1471)這里的“廳宇”為它的本義。后在此基礎上詞義偏轉為住宅中通往各房間的大或小空間。清·林覺民《與妻書》:“過前后廳。”隨著詞義的發展和變化,“廳”又引申為官署中聽事問案之處,即官員處理公務的辦公場所。宋·周密《齊東野語》卷五《端平襄州本末》:“趙下令以襄陽簿廳置勘院,將以勘郭勝也。”[3](P81)文中的“簿廳”指的是主簿辦公的官署。又如宋·趙與時《賓退錄》卷一:“祖宗時,諸郡皆有都廳。”[4](P10)這里的“都廳”是尚書省的總辦公廳。唐·趙璘《因話錄》卷五《征部》:“祠部呼為冰廳,言其清且冷也。”[5](P41)“冰廳”指的是隋唐禮部有祠部曹,掌祠祀事,人稱冰廳,言其冷落清閑。《南部新書》卷甲對此解釋為:“祠部,省中謂之冰廳,言其清且冷也。”[1](P2)后又指唐宋時學士院中的廳名。宋·沈括《夢溪筆談·故事一》:“學士院第三廳學士合子,當前有一巨槐,素號槐廳。舊傳居此合者,多至入相。”[6](P7)因“廳”在不同的語境下產生了不同的意義,又在“場所”的義項上專指科場。宋·司馬光《涑水記聞》卷三:“先朝時,鎖廳舉進士者,時有一人,以為奇異。”[7](P50)宋·歐陽修《歸田錄》卷一:“希深初以奉禮郎鎖廳應進士舉,以啟事謁見大年。”[8](P17)宋·葉夢得《石林燕語》卷四:“祖宗時,見任官應進士舉,謂之‘鎖廳’。”[9](P58)《宋史》卷一百五十六《選舉志》:“舊命官鎖廳及避親舉人同試。”[10](P3634)《文獻通考》卷三十《選舉三》:“凡見任官應進士舉,謂之‘鎖廳試’。”[11]這些文獻中的“鎖廳”專指科舉考試。隨后“廳”的義項又在擴大,借指辦事的差役或官職。宋·孫光憲《北夢瑣言》卷十一:“唐崔亞郎中典眉州,陳賀以鄉役差充廳子。”[12](P234)《宋史》卷一《太祖紀一》:“秋七月辛亥朔,定州縣所置雜職、承符、廳子等名數。”[10](P14)這里的“廳子”指的是舊時官廳的差役。《南部新書》卷甲:“二十四司印,故事悉納直廳。”[1](P3)這里的“直廳”指的是守廳,亦指守廳的人。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六:“漢老時為右丞,蓋暗省轉廳,可徑登揆路也。”[13](P83)這里的“轉廳”的意思是改換官署,喻指遷升官職。
由考辨可知,“廳”的義項衍生有兩個結構,一個是射線結構,在具體的“場所”義位上,由本義詞義范圍縮小為住宅中通往各房間的大或小空間,又專指官員處理公務的辦公場所,在此基礎之上又產生了科場的意思,進而特指科舉考試。例如“廳宇”、“薄廳”、“都廳”、“冷廳”、“槐廳”、“鎖廳”。另一個是樹形結構,在抽象的“官人”義位上,由“官廳的差役”分化為“改換的官職”,例如“廳子”、“直廳”、“轉廳”。《漢語大詞典》對“廳”的解釋不足,據上似可補充。
其次,再看“朱點廳”中的“朱點”一詞。《漢語大詞典》對它的解釋為“校讀書籍等時用朱筆圈點,故稱‘朱點’”[14]按《漢語大詞典》的解釋似不妥,由“尚書諸廳,歷者有壁記,入相則以朱點之。”可知,文中“朱點”出現的語境是墻壁。這里的“壁記”指的是嵌在墻上的碑記。唐·封演《封氏聞見記校注·壁記》:“朝廷百司諸廳皆有壁記。敘官秩創置及遷授始末。原其作意,蓋欲著前政履歷,而發將來健羨焉。”[15](P41)劉興超在《論唐代廳壁記》一文中指出“完整的廳壁記有兩大部分,即記文和歷代任職官吏的授受年月表。”[16]他認為“壁記”功能眾多,包括史記、勸懲、美化墻壁等功能。那么這里的“朱點”就不難理解了,在尚書諸廳墻壁的刻寫的歷代任職官吏的授受年月表上,用朱筆加以標記。
最后,分析一下“朱點廳”。由文意可知“惟膳部廳持國柄者最多。時省中謂之朱點廳。”這里的“朱點廳”指的是膳部廳。《漢語大詞典》未收“膳部廳”的條目。但對“膳部”解釋為“古官署名。掌祭器、牲豆、酒膳及藏冰等事。”[14]《周禮·天官》:“冢宰之屬有膳夫、凌人二職。晉有左右士曹,北齊改左士為膳部郎。唐設膳部郎中、員外郎,屬禮部。明改膳部為精膳司。清末始廢。”由此可知“膳部廳”歸屬禮部,屬于尚書省的部門。后因膳部廳入相的官員比較多,故在任職官吏的授受年月表上用朱筆標記的最明顯,所以將“膳部廳”稱為“朱點廳”。《漢語大詞典》未收入該詞,但收入了“過馬廳”,蔣禮鴻的《敦煌變文字義通釋》將“過”釋為:“‘過馬’的‘過’應該就是交獻的意思”[17](P145)從詞的構成來分析,都是三個語素的復合詞,故應該收入到《漢語大詞典》中。
常袞自禮部侍郎入相,時潘炎為舍人引麻,因戲之曰:“留取破麻鞵著。”及袞視事,不浹旬,果除。(《南部新書》卷甲)
按:“引麻”難解其義。“麻”,《說文》:“與林同,人所治也,在屋下。從林,從廣。”[19](P146)“麻”的本義是麻類植物。后因它的用途擴大其義項,指代麻布或服裝。《禮記·雜記》:“麻者不紳,執玉不麻,麻不加于采。”鄭玄注:“麻,謂绖也。”又因用麻制作的布料為紙的原料,詞義的對象偏移指向“紙”。例如,“白麻紙”是用苘麻制造的紙。宋·葉夢得《石林燕語》卷三:“學士制不自中書出,故獨用白麻紙而已。”[9](P37)宋·趙升《朝野類要》卷四《白麻》:“若自內降而不宣者,白麻紙也,故曰白麻。”[20](P84)唐代,由翰林學士起草的凡赦書、德音、立后、建儲、大誅討及拜免將相等詔書都用白麻紙。因此,“麻”又代指重要的詔書。《新唐書》卷四十六《百官志一》:“凡拜免將相,號令征伐,皆用白麻。”[21](P1138)瞿蛻園《歷代職官簡釋·翰林學士》:“凡詔書皆用黃麻紙,概由中書省頒布,惟翰林學士所撰以上各種詔書則用白麻紙。”亦省稱“白麻 ”、“相麻”。還有“黃麻”,亦稱為“制麻”。《漢語大詞典》:“黃麻,古代詔書用紙。亦借指詔書。古代寫詔書,內事用白麻紙,外事用黃麻紙。”[14]“白麻”和“黃麻”統稱為“草麻”。宋·歐陽修《歸田錄》卷一:“中書以丁節度使召學士草麻,時盛文肅為學士,以為參知政事合用舍人草制,遂以制除,丁甚恨之。”[8](P45)隨著“麻”使用的頻率增加,又在“詔書”的義項上增加了“身份或官職”的意思。宋·趙升《朝野類要》卷五《剝麻》:“本朝無誅大臣之典,故大臣有罪,亦多是先與宮觀,然后臺諫上章,得旨批依,別日宣麻降之,漸次行貶。”[20](P99)這里的“剝麻”指用白麻紙寫的貶降官職的詔書。唐·黃滔《司直陳公墓志銘》:“其春首,門人脫麻,攝京兆府參軍。”這里的“脫麻”謂脫去粗衣,開始出仕。還有唐宋任免將相,用黃、白麻紙寫詔書,宣告于朝廷,謂之“降麻”,也稱宣麻。宋·宋敏求《春明退朝錄》卷上:“天圣三年,又以宰相王冀公為使,自后元宰繼領之,然降麻不入銜。”[22](P10)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名詞性的詞匯有“麻命”、“麻詞”、“麻尾”。動賓式的詞匯有“告麻”、“押麻”、“把麻”等。綜之,可以推測“引麻”指傳出宰相任命詔書,但《漢語大詞典》并沒有收錄“引麻”,這個詞語也是動賓式的復合詞,應該收入。
那“破麻鞋”是什么意思呢?吳松的《<南部新書>整理與詞語研究》認為:“二人交情素深,潘炎將常袞禮部侍郎之職喻為穿過的破麻鞋,請他留給自己。故常袞掌權,立即任命潘炎為禮部侍郎。”[23]筆者認為這樣解釋有待商榷。二人的交情未必深,但可以推測潘炎確實在常袞之后任命為禮部侍郎。《舊唐書》卷十一《代宗》:“集賢院學士常袞為門下侍郎,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癸未,以右庶子潘炎為禮部侍郎。”[18](P311)因常袞由大歷九年(774)升禮部侍郎,連續三年主科考,大歷十二年(777)拜相,故“常袞自禮部侍郎入相”[1](P1)。但德宗即位后(779),被貶為河南少尹,又貶為潮州刺史,不久為福建觀察史,故有“及袞視事,不浹旬,果除。”[1](P1)因此,戲為“留取破麻鞵著。”[1](P1)
崔四八,即慎由之子,小名緇郎。天下呼油為麻膏,故謂之麻膏相公。(《南部新書》卷甲)
按:“崔四八”疑有誤,應為“崔四入”,因“八”與“入”形似,故易形訛。首先,“崔四入”是崔慎由的兒子崔胤,字緇郎。《南部新書》卷丁:“崔慎由鎮西川,有異人張叟者,與跡熟。因謂之曰:‘今四十無子,良可懼也。’……因字曰衲僧,又云緇郎。”[1](P53)其次,檢索文獻發現,“崔四八”只出現在《南部新書》之中,不見于其他文獻。而“崔四入”出現在唐代的文獻中,《新唐書》卷二百二十七《崔胤傳》:“胤次湖南,召還守司空、門下侍郎、平章事,兼領度支、鹽鐵、戶部使,而賜摶死,并誅中尉宋道弼、景務修,繇是權震天下,雖宦官亦累息。至是,四拜宰相,世謂‘崔四入’。”[21](P6352)由于崔胤先后四次入相,故戲稱他為“崔四入”。
按:“麻膏”和“油”同物異名。“膏”在《漢語大詞典》中的解釋為:“脂肪。”[14]此解釋在文中不通,釋為油脂比較妥當。在漢代以前人們食用的油均為動物油,稱為“脂膏”。《詩·檜風·羔裘》:“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孔穎達疏:“日出有光,照曜之時,觀其裘色,如脂膏也。”“脂”和“膏”經常一起出現在文獻中,《漢語大詞典》將“脂膏”釋為:“油脂。”[14]《禮記·內則》:“脂膏以膏之。”孔穎達疏:“凝者為脂,釋者為膏。”脂膏二字均從肉會意,說明它們是從動物類肉中產生出來的。《禮記·內則》:“脂用蔥,膏用薤。”鄭注:“脂,肥凝者,釋者曰膏。”也就是說兩者還是有區別的,凝固的稱脂,液狀的稱膏。因此,古書中一般把未經煎煉的稱為脂,經過煎煉的稱為膏。隨著社會的進步,東漢以后漸漸地出現了植物油。劉熙《釋名·釋飲食》:“柰油,搗柰實和以涂繒上,燥而發之,形似油也。杏油亦如之。”(柰,今云蘋果,王先謙認為柰實不聞可為油,奈乃棗字之誤。見《釋名疏證補》)。植物油中最常見的植物油就屬芝麻油,也簡稱“麻油”。芝麻從西域傳入中原地區,當時稱它“胡麻”。由此可知,“麻油”和“麻膏”同義,固有“天下呼油為麻膏”的可能。
那“麻膏相公”的由來又是因何呢?其一,崔胤是崔慎由之子,因其父名中“由”與“油”同音。其二,當時天下稱“油”為“麻膏”。其三,崔胤為奸臣。崔胤死時,洛陽人稱“國賊崔胤導全忠賣社稷,使我及此。”甚至他的叔叔崔安潛也以他為恥。《新唐書》卷二百二十三下《崔胤傳》:“及胤間內隙,與相結,得梯其禍,取朝權以成強大,終亡天下,胤身屠宗滅。世言慎由晚無子,遇異浮屠,以術求,乃生胤,字緇郎。及為相,其季父安潛唶曰:“吾父兄刻若以持門戶,終為緇郎壞之!”[21](P6355)綜之,“麻膏相公”是當時人對崔胤的戲稱,帶有諷刺的語氣色彩。
李林甫寡薄,中表有誕子者,以書賀之云:“知有弄麞之慶。”(《南部新書》卷甲)
按:“弄麞”難解。此事源于《舊唐書》卷一百〇六《李林甫傳》:“太常少卿姜度 ,林甫舅子,度妻誕子,林甫手書慶之曰:‘聞有弄麞之慶。’客視之掩口。”[18](P3240)文意是太常少卿姜度的妻子生了一個兒子,李林甫祝賀致辭曰:“知有弄麞之慶”。他將“璋”錯寫成了“麞”字,故后人稱他為“弄麞丞相”。“弄麞”亦作“弄獐”,二者皆為“弄璋”之訛。“弄璋”出于典故《詩·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毛傳:“半圭曰璋……璋,臣之職也。”詩意祝所生男子成長后為王侯,執圭璧。后因稱生男為“弄璋”。唐·白居易《崔侍御以孩子三日示其所生詩見示因以二絕和之》之二:“弄璋詩句多才思,愁殺無兒老鄧攸。”宋·蘇軾《賀陳述古弟章生子》詩:“甚欲去為湯餅客,惟愁錯寫弄麞書。”明·無名氏《四賢記·弄璋》:“棱棱玉骨清奇,何妨錯寫弄麞書。”李林甫訛“璋”為“麞”,后世用“弄麞”來嘲寫錯別字的人。
與“弄璋”經常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詞“弄瓦”,典故也出自《詩·小雅·斯干》:“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瓦,紡磚,古代婦女紡織所用。后因稱生女曰弄瓦。《新世說》卷三《方正第五》:“兒自弄璋翁弄瓦,寄生草對寄生花。”《明熹宗哲皇帝實錄》卷四十四:“和氣致祥靜則能生,有不百斯男弄璋弄瓦累累者,臣不信也。”
施肩吾與趙嘏同年,不睦。嘏舊失一目,以假珠代其精,故施嘲之曰:“二十九人同及第,五十七只眼看花。”元和十五年也。(《南部新書》卷甲)
按:“精”通“睛”,二者都是梗開三平清精,同聲同韻,又同“青”部。《漢語大詞典》:“通‘睛’。”[14]《漢書》卷九十九《王莽傳中》:“ 莽為人侈口蹷顄,露眼赤精,大聲而嘶。”[24](P4124)宋·蔡絳《鐵圍山叢談》卷三:“面如傅粉,然須發與目中精色盡金黃。”[25]
另外,通過他校法發現文中的“趙嘏”存疑。《唐語林校證》卷六:“元和十五年,太常少卿李建知舉,放進士二十九人。時崔嘏舍人與施肩吾同榜。肩吾寒進。為嘏瞽一目,曲江宴賦詩,肩吾云:‘去古成段,著蟲為蝦。二十九人及第,五十七眼看花。’”[26]對于“嘏舊失一目,以假珠代其精”的事跡,《南部新書》和《唐語林校證》出現了異文,那對于此事的主人公究竟是“趙嘏”還是“崔嘏”。歷史文獻對兩人都有介紹,使用漢籍全文檢索系統對這兩個詞進行窮盡式的統計,“趙嘏”出現在33篇文獻中,共43次,而“崔嘏”出現在13篇文獻中,共15次。從文獻的真實性和權威性來看,“崔嘏”出現在《宋史》、《新唐書》、《文獻通考》、《唐摭言》等正史和雜史中,而“趙嘏”也出現在《新唐書》、《文獻通考》、《唐才子傳》等文獻中。因此,僅僅從這兩方面是不足以證明“嘏”指的是“趙嘏”還是“崔嘏”。但從歷史時間和事件理據來分析,發現“趙嘏”考中進士的時間不是唐憲宗“元和十五年”,而是唐武宗“會昌四年”中榜。《唐才子傳》卷七《趙嘏傳》記載:“嘏,字承佑,山陽人。會昌四年鄭言榜進士。大中中,仕為渭南尉。……因問宰相:”趙嘏詩人,曾為好官否?可取其詩進來!“[27]這里的”大中中“又表明他處在唐宣宗時期。又《唐摭言》卷三:”開成五年,樂和李公榜,于時上在諒暗,故新人游賞,率常稚飲。詩人趙嘏寄贈曰:“天上高高月桂叢,分明三十一枝風。”[28](P21)這里“開成五年”指的是唐文宗時期。而同榜的“施肩吾”卻是唐憲宗元和十年及第,《唐摭言》卷八“施肩吾,元和十年及第,以洪州之西山,乃十二真君羽化之地。”[28](P60)中榜的時間和“崔嘏”最靠近。再者“崔嘏”和“施肩吾”經常同時出現,《唐語林校證》卷七:“沆時主罰,因舉詞曰:”低垂席帽,遙映氈車。白日在天,不識同年之面;青云得路,可知異日之心。“時人比之崔嘏、施肩吾。”[33]綜上所述,“趙嘏”為唐武宗會昌四年鄭言榜進士,經歷唐文宗、唐武宗、唐宣宗統治時期,而“崔嘏”為唐憲宗元和十五年進士,早于“趙嘏”。對于“嘏舊失一目,以假珠代其精”中的“嘏”指的是崔嘏。
長安令李濟得罪因奴,萬年令霍晏得罪因婢。故趙縱之奴當干論縱陰事,張鎰疏而杖殺之。縱即郭令之聓。(《南部新書》卷甲)
按:“聓”難解。“當干”當作“當千”,“干”和“千”形似。文中的意思是長安令李濟獲罪是因為他的男奴告發他,萬年令霍晏獲罪是因為他的女婢檢舉他,所以當趙縱的奴才當千(非“當干”)告發他主人隱秘的事情時,張鎰上疏皇上杖殺其奴,以此來革除弊端。此事亦見于《舊唐書》卷一百二十五《張鎰傳》:“建中三年正月,太仆卿趙縱為奴當千發其陰事,縱下御史臺,貶循州司馬,留當千于內侍省。鎰上疏論之曰:伏見趙縱為奴所告下獄,人皆震懼,未測圣情。”[18](P4631)又見于《唐會要》卷五百一十《官號》:“三年正月,太仆卿趙縱,貶循州司馬。初,縱家奴當千發縱陰事,縱下御史,當千留于內省。”[29]《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二《張鎰傳》:“郭子儀婿太仆卿趙縱為奴告,下御史劾治,而奴留內侍省。”[21](P4827)
《漢語大詞典》收入了“聓”,但不解其義不知其音。筆者認為“聓”音“xù”有四種寫法,壻、婿、聟、聓,皆為女婿的意思。《漢語大字典》收入該字,解釋為“同‘壻’,女婿。”《方言》卷三:“東齊之間,聓謂之倩。”文中的“郭令”指唐代軍事家政治家郭子儀。而“趙縱”則是郭子儀第七個女兒的丈夫,故為“郭令之聓”。“聓”又出現在《南部新書》卷乙:“韋皋見辱于張延賞,崔圓受薄于李彥允,皆丈人子聓。后韋為張西川交代。崔殺李殊死。”[1](P19)韋皋是張延賞的窮女婿,張延賞瞧不起他,只有張延賞的妻子賞識他。《云溪友議》記載:“既以女妻之。不二三歲,以韋郎性度高廓,不拘小節,張公稍悔之,至不齒禮。一門婢仆,漸見輕怠。唯苗氏待之常厚。”[30]后來韋皋以金吾將軍的身份去鎮守西川,以接替張延賞。故有“后韋為張西川交代。”[1](P19)韋皋感激張延賞的妻子苗氏,因此《南部新書》卷乙“婦人之貴,無出于苗夫人,晉卿之女,張嘉貞之新婦,延賞之妻,弘靜之母,韋皋外姑。”[1](P17)婦人的尊貴,沒有比韋皋的岳母還高的。由此可知,“聓”為女婿的意思。
全文重點考釋了《南部新書》卷甲中的“朱點廳”、“ 引麻”、“麻膏”、“ 弄麞”、“ 精”、“ 聓”六個詞語。考釋這些詞語對研讀古書有很大的幫助,便于學者理解全文。這些詞匯反映了唐五代時期的語言文字風貌,它對中古漢語和近代漢語詞匯史的研究有重要的語言文字價值。同時,書中出現的新詞新義對辭書的編纂也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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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 works:Southern New Book;history of Chinese;vocabulary study;research
Vocabulary Study of the First Volumn ofSouthern New Book
WANG Hu,WANG Zhong-yu
(School of Liberal Arts,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Dalian Liaoning,116021)
Southern New Bookrecorded the interesting stories,anecodotes,music,operas,festival customs,food,clothing,utensils and so on.During this period,Chinese was between the Middle Chinese and Modern Chinese.It was of important value to the history of Chinese and vocabulary the study of vocabulary.This paper,focused on the study of"Zhudianting","Yinma","Nongzhang""Magao","Jing","Xu",in order to improve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literature and promote the compilation of dictionary.
H221
A
1674-0882(2016)01-0067-05
2015-10-05
收稿日期: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唐代筆記詞匯研究”(11YJC740100)、遼寧省高等學校優秀人才支持計劃資助(WJQ2012013)的部分成果。
王 虎(1974-),男,江蘇東臺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漢語史,古文獻;
王中宇(1991-),男,黑龍江大慶人,在讀碩士,研究方向:漢語史,古文獻。
〔責任編輯 馮喜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