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單一良
如何從“民之?!钡健皣摇?br/>——“幸福中國”理念的社會學思考
文//單一良
只有將自身的“幸?!敝蒙碛谏鐣P系當中,不能“把個人幸福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要分享幸福,幫助那些不幸福的人感受到幸福,由強調個人德性幸福轉向建立社會德性幸福,“民之?!辈拍艿诌_“國之幸”。
“中國夢歸根到底是人民的夢,必須緊緊依靠人民來實現,必須不斷為人民造福。”——這是習近平總書記談及“中國夢”時著重強調的。由此可見,一個國家和社會的終極目標就是“為民造?!保靶腋V袊辈⒎鞘沁b不可及的目標,它與每一個國民的幸福感受有關,與國與民之間逐步升華的“美好”關系有關。
一般意義上,“幸?!币辉~似乎僅僅是個人感受,可用“快樂”“舒適”“滿足”等詞來釋義。幸福感的感受無疑是人的特質,如果延伸至國家或社會層面,這個頗富主觀色彩的詞似乎就只能等同于一個個冰冷的財富數字了。這種論斷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很“暢銷”,經濟增長數據幾乎就是“幸福生活”的代名詞,一些知名學者的研究也不例外。1928年,凱恩斯在給劍橋大學本科生作的題為“我們后代的經濟前景”的演講中預測,“100年后,先進國家的生活標準將是今天的4—8倍”,他還描繪了舒適工作和美好生活的前景。無法用擬人感受反映的國家“幸?!庇弥苯拥呢敻粩祿磉_似乎很有道理。但實際情況是:自1930年后70年里,人均收入增長了4倍,而工時預計到2030年才能達到每周35個小時。“一個無須工作的未來”并沒有到來,相反,在一些國家,富人的工時甚至不降反升。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人的財富逐漸積累起來,但同時也帶來對自身是否幸福的質疑。金錢沒有錯,也一定與幸福生活有關,但當一個人的幸福追求僅限于物質與金錢時,就會像傳說中的邁達斯國王,雖然擁有了點石成金的魔力,最終卻被餓死。清華大學顏寧教授在一次關于“幸?!钡难葜v中,有學生問她:“與電視劇《歡樂頌》的主角安迪相比,你付出的努力更多、名望更高,賺得卻很少,會感覺不平衡嗎?”顏寧教授回答說:“金錢不能成為衡量幸福感的標準?!?/p>
亞里士多德曾說,“人活著的目的應該是讓自己開心,但人們終其一生忙碌又受罪,想到這些還真是讓人不解?!币粋€國家的經濟增長或個人財富增加,確實是實現個人幸福生活的物質基礎。但是對國家而言,單純追求GDP的高速增長,卻會出現加重污染、擠壓閑暇、貧富分化等負效應。1974年,經濟學家理查德·伊斯特林在對多國進行幸福感與GDP的調查后,發表了論文《經濟增長是否能改善人類命運?》,他的答案是“可能不會”,這是著名的“伊斯特林矛盾”。
另一方面,從經濟學角度看,當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平超過一定的臨界點后,物質增加的幸福感的邊際效益呈遞減趨勢;精神幸福無法用金錢購買,但可以相互傳遞、相互共享,且價值在傳遞中可以增值。
如果從經濟學角度觀察,似乎用金錢、財富和經濟增長能夠代表“幸福生活”,但如果從社會學的視角去觀察,國家“幸?!备嗟伢w現的是一種社會關系:從物質幸福到精神幸福,從“民之?!鄙A為“國之幸”。當然,從普通百姓個體的“幸福感”到整個國家都“幸?!逼饋?,就不能把個體的幸福割裂起來,成為隱居山林的“隱士幸?!保欠e極參與社會互動的“關系幸?!?。幸福需要“國強”的社會來支撐客觀條件,但不是純客觀的;幸福可能首先是每個人的主觀感受,但也不是純主觀的。普通人的幸福感存在于國家大環境的社會關系中,一個國家最終的幸福也存在于每個人凝結起來的社會關系中。
亞里士多德曾說,“把最幸福的、至福的人當作是孤獨的似乎是很荒唐的。誰也不會去選擇單獨一個人擁有一切的善。”缺乏德性和偽善的國度,必然是不幸福的國度,一個不幸福的國度,到一定臨界點也必然土崩瓦解。幸福作為社會關系,受政治、經濟和文化等環境影響,因此是結構性的;同時它又可由每個人積極追求而得,由此是建構性的。幸福不單是個體感受,而是社會關系,可以讓個體不再只關注自己和身邊的人和事,而是在追求個人幸福的同時積極關心別人的幸福以及追求社會幸福目標。“對一個良善的人來說,生命本身就是善,且是令人愉悅的。人們總是因為意識到自己擁有了善而感到高興。因此,對一個善人而言,意識到自己的將善與德性作為理解個人構成之關鍵概念,一個社會必須對善有一致的共識?!?/p>
這種個人的“社會幸福感”無疑才是從“民之?!钡健皣摇钡谋赜芍贰€體“幸福感”一開始是純利己性的,只有將自身的“幸?!敝蒙碛谏鐣P系當中,不能“把個人幸福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要分享幸福,幫助那些不幸福的人感受到幸福,由強調個人德性幸福轉向建立社會德性幸福,“民之?!辈拍艿诌_“國之幸”。
隨著社會日趨進步,人們的物質欲求也水漲船高,現代社會陷入盲目拜金狀態,許多人成為只知賺錢、沒有精神追求的單面人。同時,物質至上、享樂主義的理念致使人們欲壑難平,由此造成的人與環境的矛盾越來越嚴重,特別是過于強調對財富的追求,使幸福感更多地指向物質條件的滿足,幸福的定義被扭曲甚至異化。這些現象的出現,與人們進行消極的幸福比較有關。幸福感的高與低總是比較而來的。消極的幸福比較總是想比別人幸福,積極的幸福比較則相信幸福會公平地惠顧每個人。
美國每年都會通過調查和數據分析來測量全世界居民的生活質量。自從2012年調查開始,就有同樣的13個國家一直排在前列,是什么讓這些國家成為世界上較幸福的國家?它們的共性是:有好的管理統治,強大的社會責任感,對人民平等的尊重和總體高質量的生活。這實際上是一種“社會德性”?!吧鐣滦浴笔菍€人德性與幸福相銜接的保護和支持。一方面,社會對具備個人德性并相應獲得了外在幸福的人從內在幸福上加以鼓勵,另一方面社會對具備個人德性但缺乏外在幸福的人提供獲取外在幸福的公平機會和條件。只有這樣的社會化環境才能讓“社會幸?!卑l揚光大。
有學者研究認為,自1978年以來,中國社會經歷了兩次幸福轉型,第一次是由改革開放前忽視人的生活幸福轉向基礎性的幸福開發建設,包括大力發展生產力和科學技術,搞活市場經濟,通過發展經濟來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幸福需要;第二次幸福轉型是新世紀以來,中國進入了調整幸福社會關系的時代,由幸福的經濟建設轉向幸福的社會建設。這樣的社會幸福轉型為個體的“民之?!鄙A為“國之幸”奠定了基礎。
因此,從“民之?!钡健皣摇辈⒉粌H僅是個體的德性問題,更是一個社會制度問題。為他人的“利他幸?!崩砟畋仨氁辛己玫男腋I鐣刃蜃髦巍2豢煞裾J,個體在行動前,首先會做利益權衡,具備一定的功利性,也會受到他人利益關系和人際關系社會規范的影響,關鍵是社會采取什么樣的價值取向對個體行為進行規范和引導?;ヂ摼W時代為幸福的共享提供了顛覆性的技術機會。社會的跨界互聯讓一切都處于一個共享的情境中:存在是和他人的共在,幸福是共享的幸福。
要想讓個體具備“社會幸?!币庾R,就要從國家制度上建立幸福社會化的機制。一方面,建立一種“社會幸福安全閥制度”,用社會德性扶持個體德性;另一方面,對個人幸福觀的教育進行引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增加積極情感、抑制消極情感,提高對生活的滿意度,設定合理的幸福目標,最終由“民之福”升華到“國之幸”,真正實現“幸福中國”的中國夢。
(作者系《人民法治》雜志社執行社長、人民法治網總編輯,法學博士、管理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