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盡管行駛過無數海域,但挪威對于郭川船長來說,無疑有著特殊的意義。2015年郭川創世界紀錄的北冰洋東北航道航行激蕩在國人心頭許久,但很少有人知道,這短短12天的航行用了長達兩年多的時間準備。郭川一直感念挪威極地探險家Borge Ousland與挪威船長Thorleif Thorleifsson在此過程中的慷慨相助,今年1月,他特地來到Ousland先生的私人島嶼Manshausen拜訪,與兩位探險家重聚,共同回顧北極情緣。BIZMODE一直關注勇于走出舒適圈、不斷挑戰自我的生活方式,作為老朋友,此次我們隨同郭川船長同赴挪威,為你講述北極航行背后的故事。
1月份的挪威北部小島Manshausen上,終日無法直接見到太陽的身影。太陽直射點仍在南半球游移,陽光的熱度遠得似乎遙不可及,僅把余暉灑在山巔與海岸,投射出溫柔的霞光。這里的天空由黑夜主宰,不但能看到久違的滿天繁星,且分外閃亮,如同寶石鑲在黑天鵝絨上,恰到好處的光芒勝過任何人間的鬼斧神工。在這樣一片天空下,很容易想起歐洲作家茨威格的傳記作品《人類群星閃耀時》。里面有一句話,用來形容這三位北極探險者再合適不過:將無法實現之事付諸實現,正是非凡毅力真正的標志。
北冰洋情緣
一望無際的白色冰原,看似純粹得幾近無瑕,實則暗含著無窮的兇險,難以捉摸的浮冰間出沒著寂寞而冷酷的北極熊,在這里,人類文明所衍生出的不可一世隨時可能被擊得粉碎。遠處蜿蜒的海岸線則同樣兇險,從北歐出發,經巴倫支海,沿歐亞大陸北方海域向東,直到白令海峽——北冰洋東北航道過去常年在冰蓋下沉睡。對于帆船航海來說,這條“傳說中的航道”更像是一場噩夢。盡管在全球變暖這一背景下,北極圈的生命春天難以避免地到來,輕型船只在短期內通過北極航道成為可能,但這一海域依然危機無數,令有著悠久航海傳統的西方極限帆船航海高手們也望而卻步。可想而知,當來自“黃土文明”的郭川和他的團隊在2015年初提出,將駕駛一艘99英尺的三體帆船不停靠、無補給、無動力通過北極東北航道時,在整個世界航海圈引發了怎樣的質疑。
一次航行是否成功,80%取決于出發前的準備工作是否到位。對于郭川與他的專業團隊來說,具體的籌備不成問題,但是與親自走過這條航道的人面對面交流,得到信心與認可,這對于郭川來說很重要。團隊輾轉聯系到擁有豐富的極地探險經歷的Borge Ousland,為了見證北極冰融,2010年他曾在單季節內環繞北冰洋一周,并邀請了航海經驗豐富的Thorleifsson船長負責航行事項。2013年夏季,Thorleifsson與郭川團隊在法蘭克福會面,他已事先了解過郭川的航海經歷,因此聽了郭川的構想后,性格開朗樂觀的他興奮不已:“我愛這個計劃!”Thorleifsson從不盲目相信別人,豐富的航海經驗讓他做出肯定的判斷——郭川完全夠格完成這次航行。
2015年9月3日,郭川率領5名國際船員駕駛著“中國·青島”號,從俄羅斯摩爾曼斯克海港出發,經歷12天3小時7分鐘,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不停靠、無補給、無動力北冰洋東北航線航行。2015年12月21日,郭川在摩納哥皇家游艇會的年會上,從摩納哥元首阿爾貝二世親王手里接過年度突破獎的獎杯; 2016年1月14日的倫敦船展上,帆船界權威雜志《帆船與航行》(Yachts& Yachting)舉行年度頒獎典禮,郭川以北冰洋創紀錄航行榮獲年度成就獎。
重返挪威
北極東北航道航行出發之前的一周,郭川曾停留于挪威北部的希爾尼克斯港進行最后的準備工作。而此次登上Manshausen島是他第一次深入探訪這個北歐國家,在陸地上欣賞其冰雪塑造的美麗。對于冰雪,郭川的感情很復雜。在成功穿過極限帆船航海高手們視若畏途的“死亡航道”之后,有人說他的名字可以列在巴倫支、白令之后,他表示:“從航行的角度,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冰,因為它們太危險了,隨時可能撞壞我們的船。但看到北冰洋的冰隨著全球變暖日漸融化,又令人很傷心。盡管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才有機會探索東北航道,但內心深處,我還是渴望北極能有更多的冰。”
祖祖輩輩生長在擁有悠長海岸線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挪威人似乎與生俱來與冰雪有緣,深沉碧藍的海水、純白無際的雪原、變幻莫測的冰川,都能引起他們莫大的興趣。Ousland先生在他記錄北極航行的《北方航道——北冰洋的歷史性環航》一書中寫道:“在千萬年的時間長河中,冰雪一點一滴地雕刻出挪威,使它成為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我是如此地被冰川與雪原所吸引——它們已是我生命中持續的召喚。”
對Ousland先生的第一印象始自我們站在Nordskot碼頭岸邊,看他駕駛游艇前來接我們去他的小島。對于天生四肢頎長有力的挪威人來說,駕駛游艇也許不比騎一輛自行車更困難,吹著口哨,敞開繩套,在海面上風馳電掣。那艘2010年環繞北極的“Northern Passage號”此刻就停在Nordskot碼頭,郭川執意要去看看這艘了不起的船。三位北極航行者站在這艘玻璃纖維三體帆船前談論起那次了不起的航行,對于航海探險的迷戀溢于言表。未曾親身經歷過的人似乎很難想象,這么輕巧的一艘船如何在險惡的北極航道上乘風破浪長達4個月之久。很顯然,這對駕駛者的航行本領有著極高的要求。如果說,北歐人具有水上活動的傳統與天然條件,那么郭川的成績更多源自其自身的天賦與努力。
極寒與酷暑
在Manshausen島附近劃kayaking(皮劃艇)的時候,郭川獨自一人駕馭著其他人二人一組都頗為費勁的皮劃艇,在水上輕松自如地前進、轉彎、掉頭、“剎船”,迅速而又輕盈,展現著他在海上的英姿。團隊中的人都親切地稱呼郭川為Lucky Skipper(幸運船長)。確實,想要多次完成創世界紀錄的挑戰,除卻完善的準備與豐富的經驗,運氣也必不可少。但誰也沒想到,他的運氣在這天還成就了一頓鮮美的晚餐。時近此地的夜晚,下午兩點左右,Ousland駕駛游艇帶我們出海釣魚,狂風使魚餌無法停留在海底,給釣魚帶來了很大的困難。在這樣的不利條件下,郭川還是釣到了一條金黃色的大魚——一行人唯一的收獲,在漸黑的天色中搖頭擺尾,閃爍著幸運的光芒。
晚上,Ousland邀請郭川與Thorleifsson一行共同在室外燒炭供暖的木桶中泡熱水澡。因為室外溫度太低,穿著泳衣泡澡的同時,需要頭戴毛線帽子。在挪威深邃的星空下泡著熱水澡,喝著冰啤酒,這樣特別的體驗著實令人難忘。不知誰心血來潮,提議走出熱水,跳入近旁的挪威海。近40攝氏度的溫差讓一位女士哇哇大叫,郭川則表現出一貫的沉穩內斂,就像他在航行生涯中無數次承受極寒與酷暑時一樣。
不難看出來,郭川是一位非常有性格的人。他像是時刻都在思慮一些問題,同時又顯得胸有成竹。上世紀90年代,他就毅然從令人羨慕的體制內崗位上脫身而出,追尋自由。但在如今這個自由得幾近浮躁的時代,他又牢牢掌控著自己人生的“體制”。一次,團隊在英國停留,有人建議去相距很近的華威城堡一游。當時,郭川并未參觀過這座舉世聞名的城堡,但他正處于自己制訂的某個學習計劃之中,于是在大家去游玩時,他獨自坐在車里進行著當天的計劃。郭川內心對航海似火的熱情,與他外表的冷靜沉著,二者之間的張力構成了他非凡的掌控力,也解釋了為何偏偏是這個中國人,完成了諸多航海界的“第一次”。
心無止境
對許多人來說,年近半百似乎人生就已進入了尾聲階段,至少黃金時代已然過去,能笑對往昔種種已屬不易。然而對探險家們來說,這正是經驗、熱情、體能的最佳平衡時期,他們的征途,仍然是無盡的星辰大海。
被問及接下來的計劃,Thorleifsson表示他將與同樣熱愛探險的兒子去加拿大北部度假,享受與寒冷大自然零距離接觸的自由感覺。挪威人似乎天生有著對探險與自然的渴望,因此,談及對郭川航海事業的評價,Thorleifsson的欣喜溢于言表。他認為來自一個近代曾經長期封閉港口的國家,郭川能在航海領域為中國人贏得一席之地,這對于中國航海與世界航海,都有很大的意義。
Ousland則一直心系全球變暖這個對地球不利的現象,依然致力于見證冰川的消融,計劃在10年間走遍全球范圍內的20座冰川,將于今年4月前往的阿拉斯加冰川,是計劃中的第7座。Ousland說,他并不是喜歡危險與刺激,但他不想長時間停留在自己的舒適圈里。在家固然很好,但他總忍不住想,在路上會發生些什么奇妙的事情呢?Ousland十分尊敬郭川為航海所做的一切努力,這是他們的第一次面對面交流,但志同道合者之間的惺惺相惜讓他們如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一起吃飯、泡澡、喝啤酒,分享著對探險與環境的看法。
對于郭川來說,過去的事情似乎已經悄然過去。他從不妄言未來,而是專注于做好目前計劃的準備工作。即使在世界航海界屢獲殊榮,但郭川依然喜歡“船長”這個稱呼,因為一聲“郭川船長”,意味著他與他心愛的帆船始終綁定在一起。2016年,郭川計劃再次揚帆遠航,做一個“單人不間斷橫跨太平洋”的紀錄航行。船體維護結束后,他將從歐洲出發,穿越大西洋到達奧運會的舉辦地里約熱內盧稍作停留,之后經巴拿馬運河到達舊金山,在那里等待最佳時間窗口。預計10月中旬從舊金山出發,單人不間斷橫跨太平洋,最終抵達終點上海。如果成功,這又將是世界航海史上一個新的世界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