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照在他肩上

文/陳若魚

藍色戀曲

夕陽照在他肩上

文/陳若魚

他甚至沒有問她一句，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

她覺得自己蠻特別的

下雨天，夏麗坐在地板上，一邊吃西瓜一邊看電視。

播的是《動物世界》，羚羊成群渡河，瘦小的或被河水沖走，或葬于鱷魚之口，森林里的白唇鹿悠閑地覓食，絲毫沒有察覺遠處草叢里的獅子，鬣狗團隊合作可以獵殺一頭雄獅，夏麗一臉平靜地看著，哪怕是最血腥的場景她也不會眨眼。

夏麗看《動物世界》已經有些年頭，不會特意在網上搜，只要電視上有播，她就會看，她像很多人一樣喜歡趙忠祥的配音。曾有人問過夏麗，為什么不像其他女生一樣追韓劇美劇英劇，而是看動物世界。

那時夏麗說，她也說不上來，可能覺得動物的相處真實粗暴，比人類簡單吧。

一開始，夏麗看動物世界會覺得很殘忍，但后來漸漸習慣，從上學到畢業，再到工作，她沒有遇見跟她有共同愛好的人，她倒覺得自己蠻特別，直到認識丁冷。

下班后夏麗回公寓，她才發現對門一直空著的公寓有人入住了，她站在門口朝里看了一眼，便看見丁冷開著電腦在看《動物世界》，里面一只的幼崽被野狗叼走了，不知不覺就看忘了，直到丁冷看見站在門口的夏麗。

夏麗慌亂地對新鄰居說了一聲：“你好，我住對面。”

丁冷走過來對他說，“你好，我是丁冷。”

夏麗笑笑，回了房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再交集，除了偶爾在電梯里遇到。周末，夏麗在公寓里睡大頭覺，突然有人敲門，開門是丁冷。他來跟她借洗衣液，夏麗愣了愣，趕緊拿給他。

那天開始，他們的交集多起來，但所有交往僅限公寓樓。

看一整天動物世界

夏麗公寓里有一臺很小的電視機，打開就是CCTV9，從來不換臺，有時候周末無聊就在家里看一整天，遙控器早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

自從知道丁冷也是《動物世界》愛好者時，夏麗總有一種人海茫茫遇知音的感覺，一旦有了這種心理，好感是自然而然的，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喜歡，她總覺的她要和丁冷發生些什么才對得起這種相逢。

所以夏麗坐在地板上吃西瓜的時候，一直在考慮，要不要邀請丁冷進來一起看《動物世界》。邀請他進來之后會發生什么事呢？兩個人一起看《動物世界》嗎？她要不要給他煮杯咖啡，或者泡杯茶？

夏麗越想越亂，決定去樓下走走，剛打開門就看見丁冷，他也正要出門的樣子，他問她要不要去散步，夏麗怔怔地點頭，于是兩人就一同下樓了，從小區走到公園，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公寓樓之外的地方有交集。

傍晚，公園里人開始多起來，夏麗看著丁冷，夕陽正巧照在他肩上，而他笑得春光滿面。恍恍惚惚的，夏麗的心里像吹進了一陣風。

夏麗從大學畢業分手后就再也沒有過這種感覺，她對丁冷的喜歡從淺薄變得濃厚，她不再加班，一下班就回公寓，即使在家也穿得整齊，進電梯前會在電梯里整理頭簾兒，發現丁冷的門關著，也會微微失落。

后來，她索性掐準了丁冷下班的時間，在小區門口偶遇，接下去他們就可以一起吃飯，聊《動物世界》了。

丁冷問夏麗喜歡什么動物，夏麗說她以前喜歡鹿，但鹿太蠢了，現在她喜歡聰明但殘忍的鬣狗。丁冷笑起來，他問過許多女生，只有夏麗的答案不同。

夏麗不知道這是褒還是貶，只附和的笑笑。

她怕在他心里輕如浮云

丁冷說不上特別帥氣，狹長的單眼皮，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大男生的可愛，平時穿著得體，每天都有襯衣整潔地晾在陽臺上，窗臺上還養了一盆千葉吊蘭。這樣的男生，在少女心尚存的夏麗心里自然更加分。

喜歡但不主動表白，是夏麗戀愛的準則，因為女追男隔層紗的鐵律，她怕自己在他心里輕如浮云。

同事卻說，“戀愛而已，又不是要結婚。”

夏麗說，“就算是戀愛，也要在戀情里處于上風。”

同事鄙視地甩下一句：“天蝎座。”

夏麗當然不傻，自己不主動，那就要丁冷主動，所以她會偶爾透露出一些訊號。星座書上管這叫心機，但夏麗覺得這不過是計策。

果然，最終還是丁冷表白。那天午后，夏麗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散步。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公園里的銀杏葉開始泛黃，她和丁冷站在第九棵樹下時，丁冷停住了，他拿起手機幫夏麗拍了張照，在夏麗夸他拍照的技術夠得上“中國好男友”的水準了。

丁冷順勢而下，問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夏麗望著丁冷，他眼里有她的影子，以及身后成片的銀杏林，然后像奸計得逞一般地點了點頭。

成年男女，戀愛簡單而直白，在黃昏落下去的最后一分鐘，夏麗踮起腳吻了丁冷。

一人主動一次，扯平。

想永遠靠在他肩上

夏麗今年26歲了，已經工作4年，在公司行事做派很老成，但私底下很少女，尤其是在戀愛以后。她像所有熱戀的情侶一樣，每天和丁冷膩在一起，兩個人就光看《動物世界》都能看一個晚上，國慶節一同去冷門的城市旅行。

在回程的時候，因為不在同一個座位，丁冷特地跟人換了位置坐到她身邊，夏麗靠在他肩上，看著窗外的云海和晚霞，忽然就覺得她想要永遠靠在這個肩膀上。

夏麗從前也不是沒戀愛過，也有過熱戀期，但自從男友提分手以后，那些溫情的東西全都自動從她腦子里清除了，回憶起來像吃了一頓干巴巴的隔夜飯。

當秋天過去之后，濕冷陰雨天不斷，夏麗和丁冷索性下載了所有的《動物世界》，每個周末哪也不去，暖氣開得很足，她穿著他的襯衫，在廚房里煮咖啡，丁冷在客廳里跟他解說，最后白唇鹿是死在獅子還是老虎的口中。

夏麗嗅著咖啡香，看著丁冷，仿佛是在這個時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她愛過一些人，暗戀過一些人，但丁冷不一樣，她希望他能跟她求婚。可是驕傲的她，自然不會說出口。

日子過得不緊不慢，夏麗和丁冷的熱戀依舊，翻過新年，夏麗27歲了。她并不著急于結婚，只是想要知道丁冷對這場戀情的結果有怎樣的打算。她開始有意無意地轉發求婚的帖子在朋友圈，路過某個婚紗店時也會對著櫥窗多看兩眼，然而這一切并沒有讓丁冷有什么動靜，夏麗不知道他是故意逃避，還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用意。

四月，一個朋友結婚，夏麗決定帶著丁冷一起參加婚宴，中途新娘來敬酒，隨口問夏麗和丁冷什么時候結婚。丁冷沒有回答，敬新郎一杯酒而敷衍過去。

別人未發覺，但有心的夏麗看在眼里，說不出的失落，婚宴結束后她便打車回家。一路上，她都沒有和丁冷搭話。丁冷喝得有些多，竟在出租車上唱起歌來。

“夠了。”夏麗忍不住發飆。

丁冷像是早就知道她會生氣一樣，沒有轉頭看她，夏麗更要抓狂，問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丁冷沉默了好久，說了句對不起。

不如體面的分手

丁冷沒有直接說分手，但夏麗知道她挽不回了。

處心積慮的分手比不上一時逞口舌之快，一旦說出口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那天晚上在電梯里，丁冷終于坦白。

從認識夏麗之前，他就申請了去北京分部，上個月正式批準下來，前程和夏麗，他選擇了前程。起初，夏麗單純的以為這種情況可以理解，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她根本就不是丁冷的備選，他可能甚至連想一想都沒有就決定奔赴前程，因為他甚至沒有問她一句，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

夏麗自然是愿意去的，別說北京，就是北極她都愿意去。

丁冷在兩個星期后離開，那兩周里夏麗就不再和丁冷說話，即使在電梯里遇到也一樣，夏麗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但她就是不抬頭看他。天蝎座的自尊心比天高，死纏爛打不如體面的分手。

那兩周對夏麗來說，簡直就是煎熬，為了避免碰見，她在公司加班到十點才回來，早晨確定他關門了才出去。她分明沒錯，但卻不能理直氣壯，現在的畏畏縮縮和從前的刻意相遇，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丁冷搬走那天來敲了夏麗的門，但她裝作不在家沒有開門，丁冷敲了很久后，像是知道她在里面似的，說了一句，對不起，再見。

夏麗在屋內泣不成聲。

心和房子一樣空掉了

對面的房子空掉了，夏麗的心也一樣，她坐在地板上看《動物世界》，眼淚落得無聲無息。她曾想過也許丁冷有什么難言之隱，但現在算是徹底明白，其實就是不那么愛而已。

那樣過了一個月后，夏麗聽到了對門有了新的動靜，她第一反應是不是丁冷回來了。但很快她又自我否定了。

對門新搬進來的是個小青年，看起來也就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夏麗并沒有打算跟他相處，但他卻主動來敲門。

他叫孟京，第一次見面就送來自己做的蛋糕。

夏麗問他：“喜不喜歡看《動物世界》？”

孟京傻傻地搖了搖頭，夏麗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句，“我也不喜歡。”

后來，孟京頻頻送東西過來，夏麗還以為他對她有意思，正思忖著要怎么拒絕的時候，他領回了自己在外地的女友。夏麗自嘲地笑笑，對他的女友說了句你好。

某天，夏麗正在看《動物世界》，小女友闖進來驚喜地說，“咦？你也看動物世界啊。”

夏麗一怔，旋即露出一個清淺的笑。

編輯/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