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先哭的

● 寇世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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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先哭的

● 寇世奇

夏日的傍晚，院子里漸漸暗了。昏黃的燈下，當過醫生的張爺爺又開始講醫院的故事了，周圍是一圈托著腮睜大眼睛的我們。

“這是一個在車禍中嚴重受傷的中年男人，他的兩條胳膊和兩條腿都被撞爛了，醫生們想盡了所有辦法也沒能使它們保留下來。他只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軀干，整個人才三十多斤。半年以后，他又因傷口感染病情惡化，被各種救治和監護管道纏繞覆蓋了。不少人見到他，都心疼地流淚。他自己卻很堅強，經常向著別人靜靜地微笑著。

“附近有一所殘疾兒童學校，一些學生悲觀自卑，總愛哭泣，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學校可能是出于激勵的目的，組織他們到醫院重殘患者的房間慰問。老師預想，這些殘疾兒童一進去就會哭的。當時，這位中年男人的一位親戚正前來看他。這群孩子進去后，情況的發展有點出乎人們的意料。”

“是沒有人哭嗎？”

“有人哭，還不少。但，是誰先哭的你們猜得出來嗎？”

“一定是那些殘疾兒童先哭的。”大家搶著說，異口同聲。這個問題，對于我們來說，簡直就像1加2等于幾的課堂提問那樣簡單明了。

“不是他們。”張爺爺說，“那些兒童受到很大觸動，是肯定的。剛進去時，他們只是瞪大眼睛吃驚地看著。”

“是那個前來探視病人的親友。”一個小伙伴說。

“也不是。”張爺爺說，“是那個病人自己。”

“為什么呢？”我們搖著張爺爺的胳膊問。

中年男人一看見這些殘疾兒童，眼睛里馬上涌出了淚水，“‘多可憐的孩子呀！這么小就沒胳膊少腿的呀！這輩子可怎么過呀！”他就這樣一邊哭喊著，一邊快速扭頭把淚珠向外甩出去，甩在里邊的墻上。

“這時，病房里的孩子們也哭了。面前的這個人，軀體是根光禿的樹樁，愛心卻像浩瀚的海洋。他們有的號啕大哭有的輕聲啜泣，哭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流盡了所有的眼淚。他們知道，以后，在一切人生挫折面前，再也沒有一滴眼淚可流了。他們是最后哭的。”

我們幾個小伙伴嗚咽著反駁：“張爺爺，您說錯了，我們是最后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