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不遠

廣西民族大學/思小云

遠方不遠

廣西民族大學/思小云

【歸途

回家路上，有多少礦石

卷入鋼鐵的心臟，像磨礪的尖刀

割破方向，犁著中間地帶

光滑的軌道，生銹，廢棄直至到老

在狹小的殼內，就像一只鸚鵡沉睡

空氣中，心思完全透明

疲倦，憂傷或者重新渴望

你再輕悄悄地拍響生命的午夜

像舞者的腳尖，獨自承受這些無聲的重量

像從風雪中走來故人

雙腳上沾滿泥和新雪一樣

只能望著，不愿提及路途的艱辛

【我見到過打鐵的人

在黃土高原上，我時常見到打鐵的人

我相信你一定也見過

木架子車碾過砂石子路的瞬間

搖晃的手筋和小腿，塵土飛揚

必要的廢鐵，風箱，大錘

鹽漬，鳥糞以及一大一小，一老一少

兩顆各自光溜溜的腦袋

大錘二錘輪番起落

每到冬天，便抽身躲進一孔破窯

或是無數孔破窯，煙霧繚繞

便有大批大批的寡婦和鰥夫成群趕來

他們懷揣各自的鋤，镢，锨

和好幾把沉默多年的牛角形鐮刀

開始淬火，涼拔，叮叮當當響到夜半

小徒弟眼睛開始發紅

老師傅允許他睡到凌晨

在比刀子還輕，比炭火還熱的夢里

那顆慣于沉默的腦袋開始抽泣

用鐵墩子砸破手掌之后

便帶著比黑暗更黑

比卑微更卑微的物質

走過塵埃、光線和臟兮兮的鹽堿地

在背陰的陽面上，永遠走開了

【靜坐

黎明，桌上的一角錢硬幣

吐出幽微的輕藍色

恰好投印在調色板已被風干的干紅色塊上

我坐在窗前的穿衣鏡前，看到

身后兩棟大樓凝重的影子沉沉將我覆蓋

隔夜之墻，似乎早已料到

這個慣于早醒的城市，一束燈光打進黑暗

車輪子底霎時響起沙沙雨聲

如此急促著旋轉，又遠遠退去

像生活多余的表情，用回聲

將田野里的蟲子再次喚醒

燈下，一支緊握松木香氣的鉛筆

狗吠，還有兩只忘記名字的鳥飛過

【舊日的音符

夜晚沉寂，舊日的夢已經熟睡

屬于我的那三棵小樹

還在黑暗的雨里沉默

我試著帶上月光編制的籃子

彎下每一根樹枝，用心采集

油亮的葉子上面那一顆最明亮的

露珠。同小小的幻想，小心翼翼地

把它們全部揣進懷里，穿過田野，走出村落

一直深入悠長的街道

直到一輛卡車急速駛過

把骯臟的雨水，連同泥濘一起打在

失修的下水道旁那只寒冷的狗的身上

這時我發現，城市并沒有鳥說話

人們習慣把石頭反復丟進同一條河流

【潮濕的心

當我行至一百里的郊外

我會偶爾低下頭，冥想

那些經過的街道，村莊，田野

漸行漸遠的人群，以及永遠沉默在家鄉的

那一棵落了葉子的老槐樹的形狀

歲月緊張的風聲，再一次劃破遙遠的海岸

我則努力將身子放得更低

盡量保持一只鷗鳥的形象

下垂的手臂，盡力取出記憶中流血的刀片

我看不到往日的云彩，像一個健碩的兒子

每走一步，野花就開放一朵

這些難以辨認的碎石

像青春隱秘而狹長的渡口

一塊一塊，累積著一個人潮濕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