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情緣

●鄭少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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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瓶情緣

●鄭少鑒

杜榮山真倒霉，20年前獨生子溺水喪命，一個月前老婆子撒手西去，半個月前自己又因腦梗塞住院。這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屋漏偏逢連夜雨。現在經過治療，毛病是好了，可兩條腿不聽使喚，走起路來東搖西歪使不上勁。

他的主治醫師姓林，林醫生叫他繼續治療，加強康復鍛煉，可杜榮山卻硬是要出院。左勸不聽，右勸不聽，沒辦法，林醫生只得雇車把他送回家。

杜榮山扶著墻進了門，林醫生也想跟進去，只聽得“嘭”的一聲門關上了。林醫生被關在了門外，鼻子讓門板重重地碰了一下，眼鏡也險險跌落下來。做醫生的最怕碰上這種對自己的病情完全不抱希望的病人了。

杜榮山很早就從山西到浙江來打工。來了沒幾年，兒子和一個同學玩水，兩個孩子同時溺水，杜榮山跳下去，先把別人家孩子救起，再下去救自己兒子，結果自己的孩子沒了。為了避免觸景生情，杜榮山傷心地帶著老婆回到老家。老家畢竟窮啊，沒辦法，過了幾年他又帶著老婆來浙江了。老夫老妻相伴，打工過日子還勉強湊合。可現在老婆走了，留下一個孤老頭子，還得了毛病，鍛煉個啥呀？還是早點去追老太婆吧。杜榮山嘆了口氣，往床上一躺，一門心思等死了。

三天之后，杜家“咚咚咚”有人敲門，還“表舅公，表舅公”地叫著。杜榮山一聽就知道是遠方親戚湯伯山，便隔著門問：“有啥事啊？”

“表舅公，你起來，我有事跟你說。”

杜榮山只得起來開門。門一開，湯伯山就推著一個小車子進來了。他神秘兮兮地說，他家隔壁的小店最近在收購西塘老酒瓶，問杜榮山有沒有興趣。杜榮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種滿世界到處有的瓶子，從來沒有人要收的。”湯伯山說，這次情況比較特殊，酒瓶是小店老板的一個親戚委托代收的，質量要求相當嚴格，價格也特別好，一元錢一個，每天只收20個。

杜榮山聽得心里躍躍欲試。“喏，就是這樣的。”湯伯山還帶來了樣品。

這瓶子和普通的西塘老酒瓶沒多大差別，但是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特殊花紋，這樣的瓶子見都沒見過。湯伯山說：“這瓶子雖然有點特別，但還是有的，不信你四周找找看。”杜榮山心想，雖說自己是在等死，可在死之前生活還是要過的，現在自己的身體沒辦法打工，一天如果真有20元錢收入，生活費不就解決了嗎？想到這里，他的精神頭吊了起來，“蹭”地一下就站起來了，可是一邁開步，一雙腿腳卻不聽使喚，真是急煞人。

湯伯山上前扶了他一把，說：“您也別太著急，我給您準備了一個小車子。”這小車子就是一塊木板，下面有萬向輪，上面裝有扶手。杜榮山接過來一試，挺合適，可以代替移動手杖。

于是，杜榮山依靠著這移動手杖，走出門，慢慢地在屋子附近尋找起來。還真被他找到了，光屋東小路旁就發現了好幾個。

杜榮山的信心一下子提高了許多，就對湯伯山講：“行，這單生意我接了。”

湯伯山是個敲釘轉腳的人，一再強調，要接這一單生意就要講信用，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必須要堅持。而且還特別強調一點，收購時間在早上8點半之前，過時不候。杜榮山滿口答應下來。

從這一天開始，杜榮山總是推著小車在周圍收集酒瓶，第二天一早推到湯家隔壁小店。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不管刮風下雨，從不間斷。只是這種瓶子也真怪，開始時，在自己屋邊就能撿到，越到后來，撿的路程也越來越遠了。不過，3個月過去了，他推著小車，哼著小曲，腿腳也靈便了，多走點路怕啥？

這天一大早起來，杜榮山正準備去“送貨”，卻發現那根“移動拐杖”怎么也找不到了。要緊關子敲槽煙，真急煞人！去晚了，人家收滿20個，今天就不收了呀，怎么辦？杜榮山急中生智，用一條蛇皮袋裝了20個酒瓶背在肩上，就往小店走。當他領了“工資”，汗淋淋、氣吁吁地回到家里，再找那輛小車，還是找不到，心想還是去問問伯山再說。

于是，他來到了湯伯山家，一打聽，湯伯山到林醫生家去了，杜榮山又轉身跑到林家。正要進門的時候，卻聽到屋里兩個人在說話。這一番對話，聽得杜榮山目瞪口呆……

屋里說話的正是林醫生和湯伯山。原來，根本沒有什么小店親戚委托代收玻璃酒瓶。真相是，林醫生拿錢放在湯家隔壁小店，讓湯伯山放言每天收20個玻璃瓶。林醫生是經過計算的，20個酒瓶的重量正適合他康復鍛煉的強度，而這些瓶子也都是林醫生用氫氟酸處理過的，多了許多特殊的花紋。收回來的瓶子又每天放回到杜家的四周，便于杜榮山每天都有瓶子撿。果然，杜榮山上當了。經過這幾個月的鍛煉，現在必須要給他增加強度，如果不把他的小車沒收，他就永遠也甩不掉那移動手杖了。

杜榮山又驚又疑：這個林醫生與我非親非故，為啥要為我煞費苦心呢？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青年人帶著大包小包風塵仆仆地來了。他看了看杜榮山，問：“老伯伯，你是來找我爸爸的嗎？”接著大聲地沖屋里喊道：“爸爸，有人找你！”片刻后，林醫生走了出來。

杜榮山上前一步，拉著林醫生的手，說：“林醫生啊，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為啥要為我一個老頭子花那么大的心思呢？”

林醫生反過來問他：“那20年前，兩個孩子落水，你為什么先救別人家的孩子呢？”

杜榮山嘆了口氣，說：“因為那孩子離岸邊近，我當然先救那孩子了，這是人的本能。”

好一個人的本能！

就在這時候，邊上的青年人“撲通”一聲跪倒在杜榮山面前，說：“杜伯伯，您讓我們找得好苦啊！以后我就是您的兒子，您就是我的爸爸！”

這個青年人是林醫生的兒子，也就是20年前杜榮山救起的那個孩子。當年林醫生也是一時慌亂，處理完兒子的事之后，再去學校打聽救命恩人杜榮山時，他們已經回老家了。這一次治療病歷上出現“杜榮山”三個字，他趕緊各方打聽，最后在湯伯山這兒得到證實，這個杜榮山確實就是當年救兒子的杜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