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龍套

子聿

老三一生都是小角色。

老三他媽這輩子生了4個孩子，都是男的。大兒子是支柱，小兒子是寶貝。老三，不大不小在其中，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爹媽甚至連名字都懶得給他取。在他家，他們這輩人排“重”字輩，老大叫“重義”，老二叫“重恩”。都好聽。到他這，居然叫“重三”，人們就都叫他“老三”。

等到爹媽晚年的時候，老二已經不在了，老大懶得要命，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老四一早就去了外地，唯有這沒取個正經名字的老三，一直在老人身邊照顧著，還要接濟大哥的生活。父親得了腦血栓，臥床好幾年，老三和媳婦兩個人輪流伺候著，寸步不離。就連他父親咽氣的時候，身邊也只有老三一個兒子。出殯那天，胡同里的人都去參加葬禮，老大身披重孝在隊伍的最前邊打著靈幡，一副孝子模樣。老三只是臂戴青紗，在人群中默默地流著眼淚，是這葬禮上的小角色。

老三的工作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一個打掃街道的清潔工。沒人說這工作低級，但確實不是什么耀眼的活計。即便是在這胡同里，也是默默無聞的。

老三這工作要早起，早到平常早起的人出門時，老三他們已經把路面掃干凈了，所以老三每天都是后半夜就起床出門了。胡同里是土路，每逢下雨便泥濘不堪，老三出門時若是趕上了這樣的情況，他一定要撿來些磚瓦石頭什么的，鋪出一條小路來，才肯離去。冬天北方雪大，老三知道胡同里下一撥兒早起的便是上學的孩子，從來都是拿著手中的工具把地上的冰雪打掃干凈，免得滑倒著急趕路的學生們。老三做的這些，少有人知道，老三也從未跟大家伙提起。

作為丈夫，老三沒能給妻子錦衣玉食的生活，相反，妻子還比他賺得多些，他算不得丈夫中的佼佼者。可老三能做到的別人卻未必能做到。老三的妻子體質弱，懷孕過兩次，都因強烈的妊娠反應折騰到了醫院，最后流產而終。第二次時，老三的妻子想要咬咬牙挺過去，為他生個一男半女，老三卻說什么也不讓妻子遭這份罪，勸妻子拿掉了孩子。過了兩年，妻子還想再試一試，老三搖搖頭說：“我不能為了要孩子而不顧你的命。”

老三就是這樣，永遠都是別人眼里的小角色。如果人生是一出戲，別說主角，他恐怕連配角都算不上，頂多是個龍套。可我想說，他是個跑龍套的大角色。